但我本人做人那是无可指摘的。
我,燕小九,俯仰无愧于天地。
将军撑起手肘,居高临下地看我。我不知道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多久,当我意识到准备反击时,他忽然玩味道:“燕小九,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媳妇。”
嗯?
哦对,我的确答应过他要入我寨子我就给他找个媳妇。
但我现下有一事不是很确定,他目前这样,算不算是入了我寨子。
字面意思来说,他整个人都躺在我寨子里,当然算;不过显然,我们这种领袖人物说话,不会这么浮于表面。
入了寨子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别的不说,拜天拜地拜关老爷是必须的。
将军这套流程未走完,理论上来讲,不算是入了我们寨子。
那娶媳妇这种福利,当然是没有的。
只是我们江湖人办事,不仅讲形式,还讲内涵。
这寨子一半是他夺回来的,就是分他一半都不为过。我爹说过,江湖中人,“义”字为大。
正左右踟蹰间,将军忽然随意问:“那个沈大娘的女儿,生的什么模样?”
诶?
将军当真……这么缺媳妇?
连下药这等奇耻大辱都能忍。
不过他缺归缺,我也不能凭空真给他变出一个沈姑娘来。
这般想着,我心中竟不觉浮起一丝酸胀的挫败感,闷突突信口雌黄道:“跟我差不多高,长的嘛,凑合。”
世人皆难免以貌取人,像将军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我料想,在听到“凑合”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概便会对这个传说中的“沈姑娘”失去兴趣。
没成想他仿佛丝毫未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只是问:“跟你差不多高,那长的呢?和你像吗?”
将军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媒人嘴里说“凑合”,那就是丑的意思!
江湖险恶,少年,你毕竟还是经历的太少!
我因为他痛心疾首,一时有些心神恍惚,随口答了个“像”字。
“有多像?”将军继续追问。
“大概……有三四分吧。”我随口将这个谎圆下去。
“哦,三四分,那算了。”将军复又躺倒,眼望帐顶,不知为什么,我从他那句“那算了”中听出了一丝寥落。
心中一根弦仿佛被重重拨了一下。未曾深想,便下意识开口:“那五六分?”
将军没有说话。
但敏锐如我,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这转眼要千里冰封的气场!
我像倒卖私盐的小商贩一般,本能试探着又追了一句:“七八分?”口气中甚至不自觉透出了一丝猥琐。
他却似一朵出我这坨烂泥而不染的白莲,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究竟要几分?!”我作为一个盐贩子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他消磨殆尽。
狗脾气,老子才不伺候呢!
将军却在这时忽然转过身,抬手在我额上轻轻一敲:“燕小九,你这个傻子。”
这一敲仿佛观音点化世人的拂尘,我脑中霍然一道灵光闪过——
将军他他他他他——
他竟然是个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看到药之后: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第19章 小土匪送别
漠北的军情刻不容缓,将军现下无碍,自然头一件事就是尽快赶回去。
待月黑风高、寨中老幼都睡下后,我领着将军,下了山。
我与他在寨口站定,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夜风鼓起我的衫摆我的头发,我觉得自己仿佛有了几分仙气。
仙人是应当睥睨众生、断情绝欲的,是以,我不应当多愁善感。
我像对待寨中兄弟那般拍了拍将军的肩膀,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军皱了皱眉,我想,他应当是对我以下犯上的举动十分不满,毕竟,过去的两年多时间,我不过是他身边的马仔。
但今时不同往日,从今日起,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虽然你是兵我是匪,但你将印已交,是个光头司令;而我,有一整座山。
当然,这话我不能直接说,久居上位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我这么当着堂而皇之的炫富,反而显得我有些像暴发户,上不得台面。
我们观音寨,毕竟也是绵延几世的老山寨了,文化根基和精神传承深厚,非一般的草台寨子可比。
我贴心地看顾着将军的面子,郑重道:“将军,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将军是个聪明人,我这么敲打,他应该听的明白吧。
然没想到,将军听了我的话,唇边绽出一个异样的笑,良久,忽然一伸手……
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长而有力,我陷入他温暖的怀中,整个人怔住。直到他转身离开,我才反应过来。
马蹄声已在十数步以外,那哒哒的马蹄和着风啸传来,我仿佛听见有一个略沙哑的声音擦着我耳廓定定道:“我没有。”
靠,你什么意思!
他仿佛还说了一句别的什么话,但这一句已足够令我愤怒了,另一句无非是火上浇油、扯着我的逆鳞往秃噜皮的方向薅。
不用听也知道。
我要发作,将军身影却已驾马远去。王八蛋,逃地还挺快!
夜色下那匹黑马看着不怎么显眼,只余将军被夜风鼓的飘起的白衣在林间穿梭,身影看起来格外轻盈——一刹那,我觉得方才钻进了我脑子里,偷了我对自己仙人的想象。
他才像个仙人。
走地潇洒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无情无义的王八蛋!
我待蹄声渐远,茫然转身,往山寨走去。不太明亮的月色洒在我脚边,我对着这月色,心头忽然开始泛酸。
也许,做不了仙人,我可以做个诗人。
短暂的迷茫之后,我又找回了自己。
我张了张口,准备吟咏出我生平的第一首诗。然而许久,却只觉得喉头梗着了什么,吐不出一个字。
我遥望着不远处的月影,试图从那月色中获得一些灵感。却在那月色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影子慢慢逼近,我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沈大娘,好巧,你也出来散步?”
沈大娘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徐徐走近,到得我跟前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应我的招呼,而是向我身后望了望。
我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企图遮住他的目光。
沈大娘却一声轻哂:“挡什么挡,早走远了。”
我一下子怔住——是啊,早走远了,片刻前还能听见的马蹄声此刻已丝毫不可闻。
山林又恢复寂静,像是它一直以来的那样,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站在这片阒寂之中,忽觉得自己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大娘,你、你知道了……”
沈大娘让我睡他,我却放走了他,这件事,我早晚得面对——明天早上,或者今天晚上。
沈大娘点了点头。
“漠北军情紧急。他……他帮了我,我不能反恩将仇报……”我不知道深明大义能不能说服沈大娘,毕竟我们做土匪的,干的就是谋财害命的勾当。
沈大娘又点了点头。
我从这点头中看出了一丝理解,饱含热泪向她抱了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无需过多言语的赘饰。
我们同一个文化圈中的人,有自己的肢体语言。
沈大娘领会了我的深重大义与感激,善解人意地看着我。须时,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小九不委屈……没睡成就没睡成……”
E……n?
我……我委屈?
不大娘你误会了,我眼底那充沛的情感,叫……诗兴!
我连忙摆手解释,沈大娘却一把拖过我手,将她怀中的匣子递到我手中,语重心长道:“其实大娘……还有别的计划……”
我脑中一个惊雷。
别的计划!这是不是说……沈大娘在山下还埋伏了人?
我下意识向山下眺去,将军,此行艰险,我……
我也不知道我寨中还有这般能设计八十一难的人才,你,好自珍重。
沈大娘注意到我的目光,忽然笑道:“傻丫头,放心吧,咱们寨子里找不到能打得过你家将军的人,大娘我,如今也买不起凶……”
哦,倒也是……
慢着,你说谁、谁家将军?
大娘,我老实跟你说,我其实和他没…没睡成……
我犹豫片刻,不知道要不要将这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