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大娘,是寨中为数不多,知道我女儿身份的。
因为月事这等麻烦事,总得有个人教。
第一回 见血时,我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连遗书都写好了。
为了怕我爹伤心,我还打算留书一封,告诉他我闯荡江湖去了,再悄悄死在外面。或者像传奇中故事那般,无意碰着个医术超绝的老人,救了我性命,再传我一套武功心法……咳咳,扯远了。
当时若非沈大娘,此刻我只怕已然身陨于飘零江湖的某个寒夜。
或者被哪家大户人家抓回去当丫鬟了。
因而沈大娘对我而言,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
但是再造之恩亦不能让我立刻领会我成亲和她药倒将军之间的联系。
我缓缓露出一点疑问。
沈大娘一拍大腿,道:“小九你真个糊涂!将军这么好的男人在身边,怎么也不知把握?!”
把把把把把握?怎么把握?!
像现在这样药倒了他?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霸、霸王硬上弓?
这等事,也可以女的硬上弓的吗?
一想到这,我脑中不由浮现自己博览过的某些书的画面,脸上不由一热。
沈大娘见状,一时更来了精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趁热打铁道:“这是大娘秘制的那什么药,你给将军喂下去,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饭,明儿个便说他侵犯你,迫他负责,将军这种正人君子,定会就范……”
这……原来是个连环计的么……
将军是个正人君子,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想象了一下自己衣衫半解、在将军跟前泫然欲泣控告他侵犯的样子,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一时头皮发麻,脚脖子发麻,全身每一片皮肤都发起麻来……
再往前一想将军服药后的可能样子,将它与书中某些形象对照了一下,连头发尖都开始发麻,每一根头发丝都仿佛在左右摇摆,颤抖地似一株株随风飘荡的海草……
不过将军身材,实在是好的……
啊呸,你在想什么!!
我,大概是喝多了。
沈大娘见我愣怔,连忙将那什么药杵到我手里,拍拍我手:“别傻愣着啊,大娘都是为了你好!”顿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该怎么做?”转身便要开箱子,似要取个什么册子出来。
我连忙扑过去止住她:“知道,知道!”那种玩意以我少时博览全书,怎么可能少看,但偷摸摸看是一回事,放到明面上与人交流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怎么做?”
“知、知道!”
“知道就好,”沈大娘虽有些狐疑,却敌不过我的手劲,只好作罢。一时又想起别事:“我带你去那间屋子,哦对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不了,”我连忙摆手。沈大娘性格坚毅执拗,并不好劝服,从小到大我领教过不知多少回,连我爹都奈何不了她。
而且将军的解药还在她手上,我吃得了她的脾气,将军的身体却吃不了,塞北的弟兄们更吃不了。
于是只好低头擦了擦鼻子,顺着她道:“春宵苦、苦短,还是别耽误了……”
沈大娘立刻露出个欣慰加“我懂”的表情,领着我就要出门。
我趁机道:“大娘,那个解、解药……”
“要解药做什么?”
“昏迷着不……不得劲……”
我努力平静说出这句话。
沈大娘脸上刹那绽开笑容,欣慰更甚,还勉力后辈似地拍了拍我肩膀:“嘿,小妮子还真挺懂!”话里话外尽是孺子可教般的欣赏。
让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撒泼打滚卖萌求大家戳戳预收《逃婚后夫君住隔壁》,或者给我点建议也行~~爱你们,这篇纯粹因为有几个小可爱才能写下去~~
第18章 小土匪被亲
沈大娘领我到将军房中,将两瓶药递给我,一瓶是解药,一瓶是那不可言说的药。
将军躺在床上,看样子仿佛睡得十分安稳。我战战兢兢走到床边,在沈大娘慈爱的目光中将那两瓶药相继喂入了将军口中。
沈大娘勉励后生般地拍拍我肩,终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出去了。
但我知道她没有走远。
她静候在屋外的某处,预备随时给我以支援。
虽然我不知道这事上还有什么可以支援的,但我很是感动。
我走到将军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细细打量面前的这张脸。
他生的着实是夺天地之造化,集剑锋之凌厉与玉石之温润于一体。说起来,就像是……
一把玉剑。
见笑了,这已是我形容能力的极限。
面对这样一张脸,一点不动心那真是枉为男……咳咳……女人。
烛火的投下的阴影在他脸上轻轻跳了一下,我有点怀疑,那是我心里的影子。
我与他在一个帐下两年多,前两年我一直把他当仇人,除了恨,不敢有别的情绪。他对我不好,我恨他,他对我好,我亦恨他。
我像一只傻不隆冬只会往外吐火的舞狮,向外勃勃吐着我的怒火。
但我知道,那怒火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火并非我内心深处原发而生,而是一根浇了桐油的棒子杵在我跟前,只要沾一点火星,就能肆虐成灾。
我一直告诫自己要恨他。
为此,我将一切别的情绪牢牢束起来,每一有冒头的趋势,就给它一榔头。这种自我对抗之下,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时喜时怒。
忘记仇恨的时候就喜,记得仇恨的时候就怒。
有一回,我莫名其妙朝将军发了飙,马德亦在一旁。他见我“嗷嗷”大吼,亦“嗷嗷”回了我一嗓子:“燕小九你吃错药了!”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有种你打我啊,反正打得也不少了。
然而转身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将军拉住了马德的胳膊,问:“今儿什么日子?”
马德愣了一瞬:“初、初三。”
“哦。”将军点一点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补了两个字:“难怪。”
当天晚上,我的晚饭中多了一碗热汤。我那时候觉得将军是贱的,越骂越上赶着对我好。
可我是蛇啊。我们蛇从来就不怕冷,你非要把我抱怀里捂着,最后怪我咬你一口,你说你是不是欠的。
那时我只能觉得他是欠的。不然怎么办,我要报仇的啊。
直到灵古镇矮墙边的那个傍晚,我终于不必再束缚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
从那一刻起,他对我好,我可以感激他;他对我不好,我……
还是可以恨他。
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就像岩石底下的小草一般,好容易自岩石缝中钻出来,见了阳光,便开始肆无忌惮地疯长。
我感觉自己的心开始贪婪地吸收日月光华。
吸收将军对我的好。
而且开始吐纳。
这一路走来,虽心急赶回观音寨,但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遇到平地我们就策马扬鞭、恣意潇洒;遇到山路我们就牵马缓行、边走边东拉西扯。
因为两年坐卧一处,我们的身体素质和行动节奏都益发趋同。
当然这还是他伤未好透的情况下。
说到底,我这种半路出家还是比不上他那种从小就长在军中的。
有一天夜里,我在幕天席地中醒来,半明半昧之间我看到他背手站在林边,一点月光投在他颀长身姿上,他似要羽化而去。
那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我当真有种他要离开的担忧,心里翻过一阵酸意,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几步过来,蹲到我身边:“又做噩梦了?”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淡淡一笑:“还要头吗?”边说便将头歪过来。
诶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别老提那档子事?
你这样,我是要杀人灭口的。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头,老实不客气地揉了回去。
我燕小九行走江湖,从来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有恩亦报恩。
不过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们注定要分开。
他是塞北的大将,我是山头的土霸王;他是京城清贵的世家子,我是荒山粗鲁的泥腿子;他是男人,我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必定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