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样好看的人面前,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她那时还不知道,这种突然而来的情绪叫作“自卑”。
“爹,你就成全了我和珍珠吧!”跪在地上的艾文辉大喊,脖子上青筋毕露,“我和珍珠是真心相爱的!”
咋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女人愣了一下,她有些搞不明白,她不是很早就嫁给艾文辉了吗?怎么还要爹来“成全”?
“艾伯父,我和文辉是真心相爱的,请您成全我们。”
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了。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文辉嘴里说的“珍珠”不是她。
“我成全你们做什么!文辉他已经结婚了,你看到了没有———”气得满面通红的老人指着女人的方向,“那才是他的老婆,他们已经结婚五年多了!”
“现在是新时代!可以结婚,当然也可以离婚!”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们俩结婚,只不过是封/建糟粕的产物,我看这位小姐也未必愿意吧,与其把青春和爱情浪费在不爱的人身上,不如早点恢复单身!人这一辈子要嫁就要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就像我和文辉一样!”
女人徒劳地张了张嘴,仿佛是一只被掼上岸的鱼。
她不是被逼着出嫁的,她是真的喜欢艾文辉。
“你出国之前说过,等你学成归来了,就一定让我过上好日子。”女人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你答应过我的。”
“这位小姐,对于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们要抛弃那些封/建思想,不能固步自封,要学会进步,盲婚哑嫁是不可取的。”那个女孩子穿着鞋跟细细的鞋子,在地上走的时候发出哒哒的响声,气势迫人,“我知道你嫁给文辉这几年替他打理家事很辛苦,等你们离婚了,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当做你这几年的青春损失费,到时候你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你就会发现,你今天的选择是对的。”
“我不要钱,我也不是盲婚哑嫁,我就是喜欢他。”女人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艾文辉,“文辉,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艾文辉把头偏向一边:
“是我对不住你,但人的一生这么长,我不可能跟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幸福的。”那个女孩子又说,“你不能和他一起写诗画画,又不能和他一起谈论国际大事。就像我们举行沙龙的时候都是讲英文的,你能听得懂吗?”
“我能给他做饭,能给他洗衣服,还能……”女人的脸也涨红了,“还能给他生孩子。”
“洗衣做饭有保姆就行。”那个女孩子看着她,很是无语,“至于生儿育女,那就是我的事了。”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女人把求出的目光投向艾文辉,“但是我可以学,文辉,我可以学。”
“我向你道歉。”艾文辉终于把头转过来了,“我确实不爱你,以前说爱你是因为我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爱,我现在知道了,我不爱你,我爱的是珍珠。”
“可我……”女人的声音低得像蚊蝇,“……我就是珍珠啊。”
艾文辉从地上爬起来,拉起了那个女孩子的手:
“你不是珍珠,她才是。”
他提了一个建议:
“如果你觉得离婚的名头不好听,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我让我爹收你做义女,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远远的嫁了。”
艾文辉越说越心动:
“反正我们没有领证,到时候你嫁得远一些,谁都不知道你嫁过人,我们以后也可以当一门亲戚走动走动。”
“这不行!”被艾文辉牵着手的女孩子明确地表示反驳,“隐瞒情况,对她未来要嫁的人多不公平啊!”
“做人要坦诚,怎么能欺骗别人呢?”
两个人的话越说越离谱,女人站在一边心如死灰。
“滚!都给我滚!”做坐在上首的老人把仅剩的另一只茶杯也扔了出去,“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她一个!别的猫儿狗儿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说谁猫儿狗儿呢?”那个女孩子也不是个软性子,“您是文辉的爸,我才敬重您,叫您一声伯父。您要知道,现在已经有结婚证了,我和文辉早就把证领了,在法律上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文辉,我们走,什么时候伯父想通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女孩子一拉艾文辉的胳膊,两个人朝门外走去,走过门口的时经过那个木盆,掉出来那件衣服被踩得更脏了。
两个人的对话声还能隐隐听到:
“文辉,我们等会要去哪里呀?”
“去你最喜欢的那家西餐厅好不好?”
“你对我真好~”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女人看着地上那件脏衣服,恍惚间觉得她和那件衣服是那么的相似,都沾满了泥土,又被人踩在脚下。
“艹,看得我拳头都硬了。”三号整个人都拢在黑色的大斗篷里,因为还没有被系统点出身份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机械的语调,听不出男女,“你选的什么玩意儿?!狗屁的成人之美!选同归于尽都比这来得舒服!”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七号语气崩溃,“我已经尽可能挑选好的了!”
“没关系的,这是一个好的时代,等到他们分开,她一定会在困境中重新站起来的!”七号不断强调着,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些许慰藉,“到时候她风风光光荣归故里,一定能狠狠地打这对狗男女的脸!”
“说不定艾文辉那个男人会回心转意呢,你看他爹那么坚决的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七号又补充说,“不是说父母反对的婚姻,都走不到最后吗?”
“就算艾文辉回心转意———”简悄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人好吗?”
“一号你和我想的一样。”三号走过来想拍拍简悄的肩膀,没想到他们的半透明状态不仅针对场景里的人,也针对他们彼此,三号的手从简悄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变化了。
艾文辉和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个小城本就不大,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接下来好几年的谈资都有了。
流言传得很难听。
女人也不再去河边洗衣服了,她宁愿在后院的井里打井水,再费力地将洗完衣服的水倒到外面的沟渠里。
“艾家媳妇儿,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什么人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清楚得很。”扒着女人家院墙的大婶撇撇嘴,“一个女的,虽然是大家小姐,但这追着男人跑的行为也太不检点了,谁家娶这样的媳妇儿都是要蒙羞的!你放心,艾老头肯定不会让她进门!”
女人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婶眼见着女人像锯嘴葫芦似的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悻悻地走了。
流言的风向在某一日发生了转变。
似乎是意识到街坊邻居碎嘴的威力,那个女孩终于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她开着小轿车跑了四五趟,给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送了礼物,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点过,这些礼物都送到了人的心坎上。
她还帮一些特别难缠的街坊解决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于是,人人都能啐上一嘴的爱情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女人躲在自家的院墙后,看着那个女孩挽着艾文辉和周围人打招呼,前前段时间还扒在她家墙头满脸嫌弃的大婶现在笑得谄媚:“珍珠啊,你和文辉就是这个———”她把两个大拇指弯起来,并在一起,“书上怎么说来着,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那个也叫珍珠的女孩笑得灿烂:
“是天作之合!”
“哎哟,瞧我这记性!!”大婶一拍脑袋,“到时候你和文辉摆喜酒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上一杯啊!”
“不会忘了您的!”女孩子把艾文辉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您不是一直在发愁小虎上学的事吗,我已经给小学的校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他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去那边当个插班生没有问题。”
“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婶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全然不像她前几天那百般嫌弃女孩不检点的样子,“珍珠真是人美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