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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端仪说完话，嘉岚向船厂配的车走去。还没走到车前，身后响起一个急急的喊声：“沈经理、沈经理，有找你的急电，是天津打来的。”
“什么人打来的？”
“不知道。说是为了一批药的事。”
一批药？还是天津打来的？
嘉岚一凛——嘉沛这几日不是就在天津？
她连忙赶回办公室，接起电话：“你好。”
“喂，是沈经理吧？我是你弟弟的朋友，他被直军的人扣下了，说伪造吴大帅手令，私贩西药。”
“伪造手令？”嘉岚惊愕：“那手令明明就是吴大帅签发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传个话而已。”那人道：“话我带到了，怎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嘉岚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他被扣在哪里？”
“还能扣在哪里，当然是直军的监狱了……”那人道：“情况嘛……不太好，被打得挺狠的。直军你知道的，违令碰西药是死罪，要枪毙的……好了不说了，他给我的钱就够打这么久的电话，你们快点想办法吧……”
“监狱”“打”“死罪”“枪毙”几个字依次在嘉岚脑中跳过，她浑身一阵发冷，手都有些发抖。以手握拳在桌上擂了片刻，才勉强冷静下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办怎么办？
那张吴大帅的手令明明是真的，他们却颠倒黑白，说它是假的，是为了什么？
要西药？不可能。那直接扣药就行了，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连人一起扣下来。
要从此以后禁运西药？也不像。这样的话直接宣布手令作废即可，不必这么打自己的脸，说自己签发的手令是假的。
……
思考着，她脑中忽然闪过许端仪方才的话。
“北方要打仗了……”
许端仪的父亲在政/府做事，消息比别处肯定更可靠些。再者，最近报纸上不是确实有不少猜测要打仗的评论？
真要打仗的话，军队最缺什么？
一个是武器，一个就是……钱。
嘉沛只是个贩药的，扣下他不可能是为着武器而来，那就只能是为了……钱。
想着，她立刻叫来秘书：“帮我买一下最快到天津的火车票。”
然刚吩咐完，门口就闯进两个着戎装的人：“沈小姐，我们陆将军请你走一趟。”
陆新铮？好啊，她也正要找他。
不过还是道：“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好。”
嘉岚刚才本想去找顾昭商量对策，但眼下陆新铮的人找上门来，去找顾昭肯定是不可能了，不过还是得告诉他一声。
然电话拨完后半天，对方却仍是占线。
来人已有些不耐烦：“沈小姐和我们走吧。陆将军让我们来请人，去慢了我们不好交代。”看了看她握听筒的手，稍稍一顿：“顾先生晚点也会到。我们陆将军做东。”
嘉岚踟蹰片刻，将听筒一撂：“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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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新铮做东，请了新泰华唱戏。唱的仍是《游园惊梦》，苏云仙却难得有点三心二意。
嘉岚到了半天，陆新铮也不说意图，只是跟着台上胡琴的声音打节拍，小声哼唱，唱到其中一句，眉头微微一皱，念叨：“苏老板今天发挥有点失常，一会下来，得罚她。”话方收了个尾，忽然转向嘉岚：“听闻沈小姐也爱听戏，会唱吗？”
嘉岚立刻扯出一个端正的笑：“我正日在船厂和工人们厮混，哪会这些风雅玩意？”
“哦我想起来了，沈小姐是留洋回来的，定然瞧不上这些老古董。”陆新铮全然不顾她话中的客套，自顾道，话亦是很不客气。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可惜了，沈小姐这样貌身段，扮上定然惊艳四座……”目光又回到台上。
嘉岚对这话里的尖刻不予置会，泰然自若地保持着沉默。
他不提那船钢铁，她也不开口往那话头上引。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陆新铮沉不住气，道：“沈小姐是为那船钢铁来的吧，沈小姐见谅，陆某得到消息，说是那船货物里藏着为革命党运的物资，得先查验一遍。查验过了才能放行……”
嘉岚坦然一笑：“那是该查。陆将军尽管放心查，只是劳动各位军爷辛苦，我们很是过意不去，若是有什么船厂能做的，陆将军尽管吩咐……”
陆新铮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心思仿佛又被苏云仙的唱腔吸引了过去，只是盯着台上，时而摇头晃脑，跟着哼上两句。
好半晌，才道：“我们当兵的，天生是辛苦的命。这不，辛苦完了来听听戏，放松放松，不瞒沈小姐说，我就这么点爱好……”目光又徐徐在嘉岚身上一扫，轻叹：“哎，真是可惜，沈小姐这样的样貌身段，太可惜了！”
嘉岚立刻明白过来。陆新铮今日是铁了心要将从顾昭身上受过的气从她身上讨回来。
世人的观念里，唱戏不是正经行当，她这等书香门第出来的、登台唱戏更无异是败坏门风的事。
嘉岚却不以为意。她自家那个樊笼中逃出来，心中的条条框框早打了个稀碎。在国外几年，又见过了许多新式玩意，听过许多歌剧话剧，非但不将唱戏当成一桩低贱的事，还将它视作一门艺术。
见陆新铮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于是笑了笑，起身：“陆将军，其实我幼时倒是跟祖母学过几个唱段，只是实在不敢当着行家班门弄斧……”
“哦？”陆新铮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下，道：“这怎么是班门弄斧？沈小姐谦虚了，沈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唱的定然很好……我有个提议，今儿不如趁着苏老板也在，你们交流交流？”
嘉岚早知陆新铮就是在这等着她，也不扭捏，笑道：“只要陆将军不嫌弃我献丑就行！”
“沈小姐哪里的话！”陆新铮道：“沈小姐会什么？《梅妃》会吗？”
“只会一点。”
“那就这个吧。”陆新铮道，朝台上招手叫停：“云仙，你下来，今儿个让沈小姐给我们来一段，你行家听听怎们样？”
苏云仙听到这话，怔了一怔，看看陆新铮，又看看沈嘉岚，踟蹰片刻，直到陆新铮再催第二回 ，才磨磨蹭蹭从台上下来。
嘉岚径直往台上去。
陆新铮却道：“既要唱，样子就得做足。妆面勾起来太费功夫，衣裳换一下倒不怎么费事，云仙，你有合适的行头借沈小姐一件。”
苏云仙将嘉岚拉到后台，为她更衣。
将一件水红色戏服递给她，苏云仙当先来了前台，在陆新铮跟前犹豫一二，终于道：“陆将军，这位沈小姐可是顾先生心尖上的人，你这样戏耍她，只怕顾先生知道了会不对付……”
“顾先生？”陆新铮道：“他顾昭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地痞！”
“陆将军……”苏云仙还待要再劝，却被陆新铮冷冷打断：“顾昭让你给她唱杨贵妃，我就让她给你唱梅妃！你不用怕她，更不用怕那个姓顾的！让他女人唱个戏怎么了，一会儿他自己都得过来点头哈腰着求我，你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苏鲁豫：真的吗？我不信。
第46章 Chapter 46
陆新铮话落没多久，身后就响起登登的皮鞋声，步速很快，人未到跟前，就传来一声冷冷的招呼：“陆将军。”
招呼中似压抑着怒气。苏云仙一听见这声音，端茶的手轻轻抖了一抖。
“顾先生来啦——”陆新铮回应他的招呼，既未转身，又未起立。
嘉岚穿着戏服登台时，恰看到顾昭站在陆新铮跟前，一张脸凝若寒霜，即便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他身周的冷意。他和陆新铮凛凛对峙着，两人脸上都不太好看。
听到台上的动静，顾昭转过身，在看见她的刹那，明显松了口气，然而注意到她那一身戏服，眉头却皱了皱，脸瞬间凝的更狠：“嘉岚，你下来。”他冷冷道。
嘉岚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水袖落落垂在台面上。
顾昭抿了抿唇，唇畔的肌肉绷的很紧，又说了一遍：“嘉岚，你下来！”
嘉岚下意识向座下的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陆新铮也是一脸怒容，像是才经一场激烈的争吵，苏云仙似乎有些忐忑，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向她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