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启明星[民国](28)

作者:wanderkind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扫了一眼那红漆已经有些剥落的旧木匣子,像好容易盼到生日却得来一堆书当玩具的小孩,哭笑不得。

然而片刻之后,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唇边忍不住绽开一点坏笑——也许这些股票也不是那么没用。

嘉岚又在顾公馆住了两天,待顾昭气色好得差不多了才回家。这两天夜里,因听着李嫂的话,她半夜会起来一趟去看看顾昭怎样。

他睡的很沉,呼吸匀长,肤色也回到了一贯的白,不像是在发高热。

嘉岚帮他床头的水换过,方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只是她一出门,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却忽然睁开。他刀尖舔血了这么些年,其实睡意一直很浅。

只要人脚步声一到门边,他就能感觉到。

何况,早上和李嫂交代完那么一番话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她过来。

她躬身过来探他额上的温度。没有用香水,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荚香,被夜风吹的在他鼻尖摇摇曳曳,这最普通的味道,也不禁带了一丝独属于她的意味,似暗夜幽昙。

他闭着眼,其他几感被放的极大,连身上的毛孔都贪婪地张开。她轻柔的呼吸仿佛奶猫的爪子,软乎乎毛茸茸。

脑中蓦然跳出申报上的那张照片。他后来想,她若是再在他身上多伏一刻,他一定会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顾昭才睁眼起身,拿过身边床头柜上的水,灌了一口,喉间却仍是干涸难解。

如此这样又重复了两个晚上。到第三天早上,顾昭的伤才不情不愿地好了个差不多。金程那边还积压着许多事,沙福德要见,陆新铮也是。他已然任性地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不能总这么放下去。

见顾昭好得差不多,嘉岚便要回家。顾昭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她下车,干干脆脆地道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往弄堂里走。

见她这半点留念都没有的决绝背影,顾昭忍不住伸手穿过裴子义眼前,恶作剧式地按了按车喇叭。

立刻迎来楼上晒衣服阿姨的一声“要死!吓色特了!”

顾昭心情似乎还不错,竟从车窗中探出头,好脾气地朝楼上的阿姨摆了摆手:“伐好意思,刚几句言话。”

阿姨见到车窗中探出的比电影画报还英俊的脸,微顿了顿,一腔怨气烟消云散,反而满脸堆笑,端庄了起来,还说起了半夹着沪腔的普通话:“谈朋友吧?小情侣就是有讲不完的话,我晓得的……沈小姐真是好福气呀!”

顾昭心情更是大好,笑自眼角荡开,冲楼上拱了拱手:“谢谢侬!”

嘉岚其实没走出几步,听到这两人对话,连忙冲回到车边,小声急道:“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是她瞎说的。”顾昭摊摊手,一脸无辜。

“那你也……”嘉岚道,忽然想起关于馄饨挑子的一段旧事,眸光不期然黯了黯,须臾,摆摆手:“算了,你说有话要跟我讲,讲吧。”

顾昭趴在窗沿上,轻轻一笑,顺手捻起一句话,装成早想好了的,郑重其事道:“我这几天来来回回也算帮你好几次了,怎么,不打算谢我一下?”

其实谢字早在喉咙口滚了好几回,但实在是“大恩不言谢”,生死之后,再提“谢”字,反而矫情。

于是这几日竭尽可能地照顾他。纵是不小心看到李嫂大夏天悄悄灌着热水袋时,也没说什么。

本料想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却没想到这时候把一个“谢”字提到了台面上。

嘉岚微垂眼皮,道:“你想让我怎么谢?”

其实顾昭让她去瑞隆船厂工作的时候她就想过,顾昭为什么不直接拿恩情要挟,却费工夫,和她讲了那么一大通道理。

还以为精明的生意人返璞归真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

看着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顾昭笑了笑:“请我吃个饭吧。上次在湘腴就没吃两口……”

嘉岚做好了准备等他狮子大开口,他却只是伸爪子拨弄了一下,连尖利的爪牙都藏在那厚厚毛中,没露出来。微微一愣。

“怎么,这样子,是不愿意啊?”

嘉岚抬眸望进他眼里。他眼底的那点笑像漩涡一样将她吞噬。良久,她一垂首,淡淡道:“愿意。要吃什么,你挑吧。”

“那好,那晚上我来接你。六点钟,行不行?”

嘉岚点头,顾昭笑了笑,这才肯老老实实地走了。

嘉岚在巷尾往右折了个弯,边走边掏家门口的钥匙,一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怔了一怔。

“嘉岚……”

“你怎么来了?”

梁淞铭又瘦了一些,两个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一向打理整洁的头发像乱草一样,草蓬中隐约还有几根白发。

胡子看着有三四天没刮。往日清爽到近乎有些洁癖的他怎么一眨眼变成了这个样子?

嘉岚看着他憔悴的脸,心口微微刺痛,然而还是冷着脸,淡淡问了一句。

“我……”梁淞铭嗓子喑哑,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那天…我看你跟着顾昭的人走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在这等你。”

一直在这…等?

她在顾昭家前后住了四个晚上,他就在这守了四个晚上?

嘉岚这才扫了一眼他身上,果然还是那天去湘腴吃饭的那身西装,西装上蒙了点灰,大概是那天晚上躲来躲去时蹭上的,他却任由它那么蒙着,连拍一拍都没有。

“哦,也不是一直在门外,”梁淞铭道:“你楼下的邻居借我在天井中搭了张床,将就着凑合了一下。”

她们家是那种新式的公寓,她住二楼,楼下是一家人,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天井。梁淞铭之前来过几回,他们见过。

但楼下一家有四个孩子,两个孩子自己都打地铺,哪有床借给他搭。撑死了是拿几张椅子拼了一下。

他个子很高,必然睡的很艰难。

“为什么不上楼?”嘉岚沉默半晌,问。

梁淞铭其实有她公寓的钥匙,她不在家,他大可上楼等她。

“我……”梁淞铭踟蹰了片刻,才从沙哑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怕你不高兴。”

是怕她不高兴还是怕他那未婚妻不高兴?

嘉岚冷笑,掏钥匙开了门,道:“上楼吧,我给你倒杯水。”

公寓还是去参加季言舒生日会那天出门前的样子,短短一个礼拜的工夫,他们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嘉岚领着他进门,不觉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处处堆着他两人的记忆。

客厅的沙发他坐过,在那给她念过诗;桌上的茶具他用过,说银行里有人送了明前龙井,张行长一个福建人,只喝的惯武夷茶是,遂拿来给她;台灯是两人一起去二手市场挑的,前清的样式,不伦不类的时髦着,她却很喜欢;架子上的书有一半都是他的,上面还密密写着他的笔记……

“坐。”嘉岚道,转身去为他烧水。

“不用了。”梁淞铭道,伸手按住她。习惯性地下意识动作下,两人都怔了一怔。

终是她先反应过来,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下抽出来,像抽出了七年的时光。

梁淞铭在她抽出手的最后一刻忽然攥紧五指,然而什么都没有抓住,一点衣袖的影子在他指腹上一划而过。

他说不用,嘉岚就没有坚持,转身将水壶放下。

“你找我做什么,说吧。”嘉岚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受不了这样温吞水般的压抑情绪。

她干脆一把撕破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帘布,撕开彼此的血肉,鲜血淋漓地彼此相对。

“我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梁淞铭踟蹰道,每一个字都很吃力,吃力到像跋山涉水而来。说要看她怎么样了,却全程只是垂着头,没有看她。

过长的刘海从他额际垂下来,罩住他明澈的眉眼。那里灼如天上星辰、夤夜篝火的光芒已然暗淡,明珠蒙尘,不过如此。

嘉岚亦侧身对着他:“那你看到了,我很好,全须全尾,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子弹都是顾昭挨的。”

怎么会是很好?怎么会是全须全尾?

心口剜掉了一块肉,外头虽看不出来,但里面已是一片疮痍。

“……看好了,就走吧。”嘉岚冷冰冰道:“你不用愧疚,是我把沙福德的事抖给了顾昭,沙福德本来要杀的就是我。”说着,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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