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咬着唇,面色显得紧张,他把双手贴在大腿擦,捡起大哥放下的藤条,捧在手心递给大哥。
“没人叫,是我自己去的,对不起大哥,您罚我吧。”顾戚垂着头。
顾依拿过藤条,电光火石就一挥,那足有七成力,藤条横跨顾戚左右掌心,声响震耳,把旁边三个吓得肩膀颤抖。
“啊……”顾戚叫得很小声,但是小脸皱成一团,显是极力忍耐,他红肿的掌心瞬间就浮起一道触目惊心的藤条痕,缓慢地冒出细细血点。
“说不说?”顾依再扬藤条。
“大哥不要打七弟!”顾武顾琉异口同声,一左一右地跪在顾依身旁。
顾戚仍然低垂着头,眼泪落在脚下,可嘴巴还是紧闭。
顾依瞄顾霸,话还没说,顾霸就吓得哭出来,抽抽泣泣地说:“是……是业伯伯……业伯伯说……去看大哥……是不是……有……有受伤……”
顾依心一凉,顾业是顾府的老奴仆,他外出打仗时,顾业和弟弟们相处时间长,因而得到弟弟们的信赖,顾依搬离顾府,父亲就要他把顾业带去,顾依知道顾业其实就是父亲放身边的眼线,顾业让七弟来偷听,是为了通报父亲,昨天的板子打得他有多伤?
顾依不晓得自己一身的隐疾若被父亲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下意识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破绽。
“武儿琉儿,回房写检讨。”顾依吩咐,一边拉来椅子坐,牵着顾戚的手带到跟前,从怀里拿出干净的布帕,细心地给弟弟擦拭掌心的血。
顾武顾琉看大哥不打人了,就放心地退出去,顾霸仍然没止住哭,顾依拍拍大腿,他就擦干眼泪,乖巧地坐上去,像小时候那般可爱,顾依看着就心软,抬手给弟弟擦脸,安慰弟弟别哭。
“戚儿。”顾依看向七弟,稍微加重语气,以示严厉,“这个家里,只有你的哥哥和弟弟,还有王大哥的话可以听,明白吗?”
“明白。”顾戚点头。
“你的武功最好,不代表大哥最放心你,大哥反而最担心你被人利用,你现在说了明白,要是同样的事再发生,大哥对你不会留情,懂吗?”
顾戚咬着唇,大力点头,“大哥,我懂。”
顾依呼口气,揉着弟弟头顶说乖,再叫弟弟回房去和哥哥一起写检讨。
待厅里只剩顾依一人,顾依捂着胸口,忍耐着自早起练功就开始的闷痛,他起床时看王药睡得香,便没有叫醒,想着忍一忍就能过去。
门忽然推开,顾依坐直身,冷眼看走进来的顾业。
“大公子,今日节庆,您没有公务吧?夫人派人来说,要您随行乘船游河,您是要坐车还是……”
“我有公务。”顾依打断顾业的话。
顾业面色为难地搔脖子,“这样……能不能……请指挥副使代劳呢?”
顾依霍地站起身,慑人的气势吓得顾业往后退。
“顾业,你只是一个仆人,你有什么身份可以对朝廷命官的职务指指点点?”
顾业躬身弯腰,怯怯地回:“大公子请息怒,老奴没有那个意思,大公子若有公务,那老奴就回去告知夫人。”
顾依冷眼睥睨,顾业抬头偷眼看,他依然不声不响,场面异常尴尬。
“那……老奴先退下……”
顾依撇过脸,顾业站直身,脚步缓慢地移动。
“你要等我说滚,动作才能快一些?”
“大……”
“滚!”
厉声这么一吼,顾业终于是不拖泥带水地退了出去,顾依扶着椅子,胸口疼得难以呼吸。
门又是一开一关,顾依转头看,王药已经来到身边,那双细瘦的臂膀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可以稳稳地扶着顾依。
“很疼吗?”王药揉着顾依胸口。
顾依静下心,深深几个呼吸后,疼痛渐渐消去,他环着王药的腰,凑到王药脸颊亲吻,细声说:“有你在,我就不疼。”
王药给顾依把脉,确定脉象正常才松口气,可随即就横眉怒目。
“顾依,我说过你的,没喝药不能动气,你不听话,是不是要我打你?”
顾依看王药凶巴巴的样子就觉得乐,他抓着王药双手往自己腰上放,撒着娇说:“别气嘛,我还伤呢。”
王药哼了哼,他其实哪里能气得了顾依,他只是每次看顾依隐疾发作就难过又心疼。
“不打你可以,你要喝药,今天一整天不能下床,伤还疼吗?”王药小心地摸着检查,担心伤口是不是裂了。
顾依心动,把王药给紧紧搂到怀中,蹭着王药接着撒娇:“疼,疼死了,要你揉。”
“唉。”王药拍拍顾依肩背,牵着顾依走回房,温柔又宠腻地叨念:“我给你换药,是新药,很舒服的,长肉也快,还有啊,我做了你爱吃的豆腐盅,吃饱再喝药,药我加重分量了,有点苦,别怕,给你红枣,可甜了……”
王药声声念,顾依就句句回,看着王药潇洒的身姿,感受王药掌心的温度,顾依在心里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兄嫂并肩
顾尔、顾叁、顾寺,仨难兄难弟并排着趴在床,鞭痕累累的伤朝天,兄弟几人从小难得吃饱,即便现在好食好住,身子骨还是偏瘦。
“是不是活该?”王药捧着个木碗,用个木勺搅拌碗里浓浓的药,这是他自己研发的外敷药,有止疼消肿化淤的疗效。
“王大哥,我们知错了。”顾戚和顾霸齐应声,他俩坐在桌案旁,手抓着毛笔正写检讨,顾戚被顾依一藤条打破了掌心,王药已经第一时间先给他包扎处理。
顾武顾琉在磨墨,两子一时贪玩,用手指蘸墨,在纸上压手指印,王药见他俩可爱,便由得他们玩。
“大嫂。”顾尔回头唤王药,“大哥还生气吗?”
王药毫不抗拒弟弟的亲密称呼,他拿起裁好的纱布,抹上一层药膏,摊面饼那样把纱布盖在顾尔身上,轻轻地压平,顾尔哎哟哎哟地叫。
“你们大哥有哪次罚了你们还会拿过去的事对你们发脾气?”王药反问,他无需问弟弟气不气大哥打了他们,这七兄弟从小见过他们大哥被家里的刑罚打得血肉模糊,且受罚原因大多数是为庇护他们,于是对于大哥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惩戒,即便是疼得涕泪纵横,心里都不会产生怨愤,他们更担心大哥能否原谅他们。
“你们也真是的,明知你们九弟是你们爹妈的宝贝,怎么就擅自带出去还不送回家呢?”王药语气中并不带斥责,他的本意是要探问来龙去脉。
“大嫂。”顾寺回头,“是九弟说父亲已经允许的,我们才敢带,而且也不是我们故意不送他回家,我们和九弟说,大哥要我们回家吃团圆饭,得在天黑前回家,九弟就让我们早点回去,说家里的侍卫会送他回家,我们确实等到顾府的侍卫来了才走的呀。”
王药默默听完,没做出任何回复。
“大嫂,大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顾叁问了关键。
王药没回答,对已经上了药的顾尔说:“去写检讨。”
顾尔爬下床,脚着地时还是一个踉跄,顾武顾琉来扶他,他就拉着俩弟弟到桌案一起写,此时顾戚顾霸已经写了半张纸,字歪歪斜斜地不甚好看,但总归是能看懂,兄弟们自小没机会到学堂念书,都是自从王药认识顾依后,三不五时偷溜进屋给兄弟们教书学字,顾叁学的最快,王药没法过来的时候,顾依就让三弟负责教。但三弟没什么威严,虽然天天拨时间指导,弟弟们的学习进度还是缓慢。
王药坐近顾叁身侧检查伤况,他见顾叁还眼巴巴看着他,就说道:“这事过去就不要问了,你们以后只要记得,相似的事情若发生,一定要尽做哥哥的责任,怎么把弟弟带出来,就怎么带回去,懂吗?”
房里的弟弟们默默地思考了会儿,此起彼落回答说‘懂了’。
王药细心地处理好三个弟弟的伤后,就嘱咐他们先准备开饭,检讨信按他们大哥说的,天黑前写好,认真写,不可写错别字。
步出弟弟的大房间,王药就到官署前殿找顾依。
殿前都指挥使司虽是统领禁军的官署,但官舍并不豪华,朝廷向来没有修缮官署的经费,经年累月使用的官署和官舍,都得靠历来官员自费修缮,然而,每个官署坐镇的官都会有替换的时候,谁能愿意花钱修建住不长久的地方?一些家里较富有的官都不住官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