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笑起来:“不就最开始叨你一下,你就一口一个扁毛畜生叫到现在,也忒小心眼了点。”
“总比你心大些,至少我不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烧饼。”路小佳道,“我不介意再帮你一回,就是有点好奇,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睡觉的?”
“没你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失眠过。”白兔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天再敢点我的穴试试。”
路小佳一手搂上她的腰,说:“今天又不是在别人家。”
白兔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里不由漏跳了两拍,刚要开口,忽听外面一声长鸣,一只猎隼拍打着翅膀落在窗台,正是凌霄。她赶忙拍开路小佳箍在腰上的手,越过他跳下床沿。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路小佳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起身来,暗暗反思自己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那边凌霄见了主人,呼啦一声飞上她肩头,收起双翅,歪着头在她发鬓边亲昵地蹭了蹭。白兔从它腿上取下拇指粗细的竹管,勾出里面的字条看了看,回头望着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的路小佳,把字条递过去,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路小佳接过来草草地扫视一眼,看看白兔,低声道:“花寒衣带着马芳铃走了?在这个时候?”
白兔黛眉皱得死紧,满面凝重紧绷之色,坐到路小佳面前:“你也觉得不合常理,对不对?”
路小佳道:“你就为这个寻思了大半夜?许是斑衣教里面有什么事,他赶着回去处理,也说得过去。”
白兔抬了下眼皮:“你以为偌大一个斑衣教,就他一个教主,再加九头凤和我,三个做事的人?且不说教中的长老和执事也不是吃干饭的,退一步讲,真出了非教主不能定夺的状况,阿盛不会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既然他给我的信里只字未提,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路小佳心里一动。
这也就是说,花寒衣是主动选择撤退,临走时安排九头凤继续搜捕,更像是一种半真半假的震慑,实际上以攻为守,为自己全身而退争取了时间。
那么唯一的问题是,明明已经掌握了先机,看似占尽优势,他究竟在忌惮什么。
想了想,路小佳问道:“你师父的手札里,都有些什么内容?”
白兔道:“花寒衣想要的,无非是《生死经》第八层缺失的习练法门,至于其他的内容,我不认为他会感兴趣。”
路小佳道:“你师父既能补全《生死经》的心法,就没顺手留下点克制之法什么的?”
白兔沉默了片刻,道:“生死经一旦练成,确实神鬼难敌。师父闲暇时构思过一套阵法,但尚在雏形,或能克制一二吧,没有十足的把握。”
路小佳点头,沉声道:“这阵法也在马空群拿到的那本假手札里?”
白兔道:“给他的阵法自然也是假的。”
路小佳道:“可是花寒衣不知道,这就是他忌惮的原因。真逼急了马空群,对方鱼死网破,他就鸡飞蛋打,连补全的心法也拿不到。而最大的克星既然是个阵法,马空群一人显然成不了气候,所以只需派手下雷声大雨点小地敲山震虎,让他没机会寻找外援就是了。花寒衣此时退走,肯定另有谋划,至于具体是什么,我暂时想不到,还得靠你的人继续打听着。”
白兔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今天杀了九头凤,倒是无意中给马空群开了个口子。”
路小佳道:“也算是歪打正着,给花寒衣添点堵。等着瞧吧,这两边应该很快都会有新动作了。”
白兔道:“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句话,在你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路小佳道:“等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场也不迟。”
☆、第45章
白兔从床上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窗外天色已明。
云层仍旧厚重,只在边缘漏下些许暗淡的光线,让人觉得沉闷,像是有重物压着眼皮,看什么都觉得不爽利。
路小佳就在这个时候进了院子。仍旧是一身白衣,座下一匹高头白马,仿佛一道天光直落进视野。白兔单手在窗棂上一撑,翻身坐到窗台上,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匹枣红马,马鞍旁边挂着个包袱,缰绳被他一并收在手里。见到白兔,他露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浓密的眉毛一挑,声音彷如醇酒般魅惑醉人:“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床,我说你这个作息真的不太好。”
白兔从窗台上下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今早确是睡得太£安稳了些,你何时出门的,我竟不知道。”
路小佳说:“夏日天亮得早,市集开得也早。我去置办了些东西,你收拾一下,咱们早点出发。”
白兔上前接过枣红马的缰绳。这马比路小佳骑的那匹略矮一点,牙口很轻,身上没有一丝杂毛,四肢修长,矫健非凡。她抚过马颈,感觉触手微润,抬眼看去,肩颈处的皮毛竟隐隐透出大红之色,鲜艳如血。她凑近仔细确认一番,意外道:“汗血马?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路小佳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手的。”路小佳一扬下巴,“用来赔当初去万马堂时你借给我那匹,省得日后想起来,说我赖账不还。”
白兔忍俊不禁地说:“怎么弄得我好像放了高利贷似的,你还给我这匹马的身价,是我当初那匹十倍不止,这本亏的,我都替你肉疼。”
路小佳也笑了:“我欠的东西可是加倍还了,你欠我的木樨烧是不是也应该考虑翻一番?”
“急什么,等今年的桂花开了再说。”白兔回过身来,微微一笑,“另外,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那时还说,要赔我件新衣裳的。”
“就知道你惦记着,”路小佳道,“那包袱里不是?”
白兔取下马背上的包袱,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分量,怕不止一件衣裳。她拎着包袱进了房间,过不多久就收拾停当出来,换了一条素色长裙,本不是花容月貌的绝世美人,被这衣裳一衬,反倒俏生生地惹眼。路小佳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只是总觉得少点什么,再打量一遍,才发现问题所在。她头上依旧是那条墨灰发带,细细的链子缠在右手腕上,亮银的芙蓉花垂挂在指间,算是通身唯一的装饰,委实太清汤寡水,素得有些寒碜。
他催马上前,俯下身去,将白兔拢在自己的影子里。她抬起头,神色略显诧异地看着他,不太自在地清清嗓子:“你做什——”
话音未落,路小佳已经从怀里抽出那支鎏金梅花簪,抬手插入她发髻间,又退开两步上下瞧瞧,笑道:“这还差不多。”
白兔愣了一下,摸摸发间的金簪,道:“我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还给我了?”
“给你保管而已,没说不要。”路小佳嘴角上扬一分,勒转马头,一鞭打在白马臀上,“走了。”
白兔望着他的背影,耳根子有点发热。她低头抿去嘴角不自觉的一抹笑,跨上枣红马,一夹马腹跟上他。两匹马上了官道,并辔绝尘而去,在他们身后,凌霄清唳一声,振翅高飞而起。
杭州,熙春楼。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灯火遍布,一派繁华气象。作为杭州城内最有名的酒楼,熙春楼早已宾客盈门,莫说楼下大堂,就连楼上花销不菲的雅座都坐满了人。
路小佳就坐在楼上靠窗最显眼的位置。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六七道菜,都是地道的杭州名品,每样只动了一点点,不起眼的一盘花生米倒是下去了一半,剩下的被他抓了一把在手,就着一壶三白酒,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四处打探马空群的消息。能动用的关系都用上了,却愣是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着,像是这个人已经从世上蒸发一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里。眼看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下去也不是办法,路小佳索性提议先找个地方安顿两天再做打算,白兔也没异议,走到岔路口掏出枚铜板往天上一抛,等落下来时迅速用右手盖到左手背上,让他定个方向。路小佳随口说那就正面往南背面往东,白兔翻开手,见是背面,于是两人一路向东,在杭州暂时落了脚,一待就待了十天。
说是安顿,事实上两个人都没怎么闲着。路小佳隔三差五到行会里打听消息,白兔则说有事要办,连着好几日一大早骑马出去,至晚方归,有时一整天下来都见不到个人影。路小佳也不细问,只在这天早上白兔出门时把她叫住,说晚上熙春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