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说:“抱歉,本来说不为难你们,现在我要食言了。”
剑光再起,众人勉力相抗,却终究吃了知己不知彼的亏,不敌那一手纷繁复杂的剑招,接连应声而倒。
当她抹上最后一人脖子的时候,九头凤早已倒地,被路小佳的剑抵在咽喉上,动弹不得。路小佳环视了一下周遭,淡淡开口:“难得看你下这么狠的手。”
九头凤了然地看着走过来的白兔,恨恨道:“我就知道你接近教主没安好心,原来是长风阁的余孽。”
白兔在她身边蹲下,道:“可惜你没机会警示他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有什么其他想对花寒衣说的,我找他报仇的时候,一定帮你把话带到。”
九头凤道:“你若杀我,教主绝不会放过你。”
白兔笑道:“你明明是死在马空群的手里,他为什么不放过我。”
九头凤冷笑:“你又想伪造尸体颠倒黑白?”
白兔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不劳费心了。你倒是可以猜一猜,在这个节骨眼上,花寒衣会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下属大动干戈,打乱他原有的计划?”
她一句话说的九头凤完全愕住了:“你……你放屁!我跟随教主十三年,怎会是普通下属可比!”
白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错,一条狗养了十三年,也会养出点感情,仅此而已,你还想要求什么?他会为了翠浓不惜亲上秀微山与马空群争夺魏婵烟的手札,你觉得你也有这个待遇?”
九头凤一怔,似是大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白兔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手下用力,一声颈骨折断的脆响之后,她的头软软垂下去,再无声息。
“杀人不算,还要诛心。”路小佳看了看九头凤大睁的双眼,笑道,“瞧瞧,死不瞑目。”
“她活该。”白兔道,“怎么,怜香惜玉了?”
“只是没想到她和花寒衣还有这样一层故事,”路小佳意犹未尽道,“怎么不让她说完?”
白兔的目光掠过他的手背,皱了皱眉:“先把手给我,想听八卦回头我给你仔细掰扯,包你听到吐。”她一面说,一面扔下手里的剑,从九头凤的尸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先倒出一粒药,用指尖碾碎,送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这才又倒出一粒递给路小佳。路小佳把药往嘴里一扔,大大咧咧地伸出右手。他本以为白兔会像上次一样给他包扎伤口,却不料她直接俯下身,双唇贴上他的手背,温热舌尖抵着他的伤吮出一口毒血,转头吐在地上。手背上的湿润直透入心,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汤泉熨帖一般,极度舒适。
待吐出来的血色只剩下鲜亮的红,白兔直起腰来,想要找块布料替他把伤口包上,可惜刚刚淋过大雨又经历一场血战,衣衫上除了雨水就是飞溅的斑斑血点,根本无从下手。正犯难间,却见路小佳从怀中掣出一条绛紫色手帕:“还用这个?”
白兔一愣,随即摇头笑叹:“得亏你还留着。”
手帕是路小佳贴身收着的,因此还算干净。白兔替他包完了伤口,又去把自己的袖底芙蓉捡回来。路过刚刚随手扔下的剑时,嫌它横在路中间碍事,索性抬脚踢到一边。
路小佳道:“用完就扔,嫌剑拿着烫手?”
白兔皱了眉,过了一会儿才道:“别人的东西,用不习惯。”
路小佳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下来:“那你自己的呢?”
白兔缓缓坐到他左边:“在接近花寒衣之前,我回了趟秀微山,把剑埋了。剑柄上有长风阁的标记,留在身边,怕是嫌死得不够快。”
雨已经停了,屋檐上还有稀稀落落的雨水滴下来。有一滴落在她的头发上,她像是小动物抖毛那样晃了晃脑袋,朝路小佳身侧凑近了些,跟他肩膀并着肩膀,膝盖靠着膝盖。路小佳顺势牵过她搭在膝头上的右手,将手掌展平仔细看了看:“你的剑没有十年的功底,练不到这个程度。指根上没有茧子,是为了骗过花寒衣自己磨掉的?”
他的手指在白兔的掌心划过,痒得她笑起来:“这没什么难的,我配了种药膏,在手上连敷九天,不管多厚的老茧都能化去,你要不要也试试?”
她试图把手抽回来,路小佳没给她机会,一翻手将五指插进她的指缝里,牢牢扣住,向她笑了笑:“我要这个做什么,谁不知道我路小佳是使剑的?倒是你这一手剑法,藏着掖着实在可惜。”
白兔奇道:“你这是夸我?”
路小佳嗯了一声:“自信点,没什么可害羞的。”
白兔表现得很抗拒,用力把手往外扯:“谢谢,没害羞,主要是害怕。”
路小佳握着她的手没动,问:“夸你一句而已,为什么要害怕?”
“你上次夸完傅红雪,跟他干了一架;上上次夸完叶开,也跟他干了一架。”白兔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所以你千万别夸我,我真打不过你。”
路小佳粲然一笑:“放心,兄弟和女人,我还是能区分开的。”
☆、第44章
这一晚,路小佳和白兔用院子里现成的柴禾堆了个架子,一把火把九头凤等人的尸体烧了个干净,并顺手把剩下的骸骨扔进院角的枯井里,挖了几铲子土填进去,勉强当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时,时间已经不早。好在这院落虽然平素无人居住,总还没有太过荒废,两人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常事,此刻有片瓦遮头也不再多求,自己动手收拾一番,就暂歇下来。白兔想着方才的事,心底总有点不安:“尸体处理得这样利索,会不会太欲盖弥彰?”
路小佳看出来了,人一旦谨慎过了头,就容易在一些地方钻牛角尖。就像白兔,多数时候行事也是难得的爽利果敢,偶尔还是免不了思前想后,有时反倒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他拍了拍她肩膀道:“花寒衣一向狡诈,你越留下证据指向马空群,越容易令他起疑。”
也是,如今斑衣教声势浩大,花寒衣手里又握着马芳铃的性命,已是占尽先机,无论马空群想要如何翻盘,眼下都必得掩藏行踪,一旦被斑衣教发现踪迹,怕是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了。
被路小佳一语点透,白兔不再纠结,接过他递来的水囊,饮了一口,又揉了揉额角:“你说,马空群离开秀微山以后,会躲去哪里?”
路小佳道:“反正不会再回慕容山庄。斑衣教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白兔撇撇嘴:“他们要是有了马空群的下落,九头凤何至于跟咱们在这纠缠不休。她再怎么蠢,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房子里有张旧木板床,路小佳先躺上去试了试,床架子破了点,却还算结实,睡两个人问题不大。白兔也和衣在床的内侧躺下,面冲着墙壁,微微躬起的脊背跟他的挨在一起,有温热的感觉从背后相触的地方传过来,能让她安心一些。
但她仍旧睡不着。
花寒衣命九头凤带人大肆搜寻马空群的行踪,看似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的架势,可细细一想,就觉得不对。若真心想引马空群出来,拿马芳铃作为要挟即可,在江湖上放出消息,不管马空群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没与世隔绝的话,总会知晓。
这样大张旗鼓地追杀,只会把人逼迫得不敢冒头,越藏越深,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了对方喘息和谋划的空隙。
她睁着双眼一直到后半夜,听着身后沉缓匀长的呼吸声,终于忍不住轻轻翻过身,看着路小佳随呼吸规律起伏的背影。他宽厚的肩背隐藏在一袭白衣之下,墨色腰封束出劲瘦的腰身线条,即便一动不动地躺着,也能感受到蛰伏于其中的充盈力量。她凝视着他,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过去,然而还没等触到他的身体,原本熟睡的少年却突然转身,握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
“我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后脑勺生得这般好看,竟让姑娘家看得睡不着觉。”他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睛半睁半闭,低沉声音自带一分诱惑,“不过我自觉正脸更好看点,你换一面接着看?”
白兔道:“抱歉,吵醒你了。”
路小佳问:“你有什么事不能白天琢磨,非得三更半夜跟自个儿过不去,熬鹰呢?你那扁——”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顿了一顿,“那隼是不是就这么被你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