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衬衫当麻绳，灵巧地捆住江澈的双手。江澈抬脚就踹，韩佑立马按住他的腿，将人牢牢困住。
“这下动不了了吧。”韩佑可得意了。
恰这时……
“堂……堂主？”一个不确定的有些胆颤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韩佑扭头望去，见是“流渊”的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小孩子不听话。”
从窗外人的视角，看到的画风是这样的。他们的韩佑堂主光着上身，用一种强迫的姿态，将一个男孩儿按压在副驾上。由于堂主肩膀宽硬，他们看不清男孩儿的长相，只能看到那双被捆绑住的手。
手这么好看，那容颜肯定也不会差，不然堂主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就对人家行不轨之事。
“流渊”几人如同窥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当下化作鸟兽散，“堂主，您……您忙，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从没来过这儿，呵……呵呵……”
看他们这落荒而逃的姿势，韩佑知道他们肯定会错意了，连忙伸手，“欸？不是……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听我解释……”
没人愿意停下来听他解释，韩佑头疼，觉得误会有点大。他叹息着转头，迎面便狠狠挨了一拳。
烈日当空，从树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江澈揉着手腕，靠着椅座闭目养神。
韩佑小声地吸着凉气，对着后视镜看他肿起的脸，觉得这小崽子下手真他娘的狠。
“你不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江澈悠悠地说：“你活该。”
韩佑简直气笑了，“你不给我澄清自己的机会，还说我活该？”
江澈说：“我给了，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是你先动的手。”
韩佑惊愕，“难道不是您先拿枪指着我的头吗？”
简直没处说理去。
江澈没搭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眼，他望着远处一角，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跟金家有关。”
韩佑斜瞟他一眼。
江澈说：“金家四少背后有依附的势力，我不清楚其中牵扯了多少人，但从来没往郢乌这边联想过，倒是我小瞧了他。”
韩佑已经对这位少爷的脑回路生长模式震惊到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江澈究竟是怎么把这些旁枝末节联系到一起的，总之，他说的没错。
韩佑：“金家不足为惧。”
“经此一事，我不这么想了。”江澈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凡是对程隐有威胁的，我都不会留下这个后患。”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听得韩佑不寒而栗。他看着旁边漫不经心的少年，似乎能想象等他羽翼丰满时，会是何等锐不可当。
一时无言，风声嘶鸣。
韩佑耳朵一动，忽然说了句，“哨声。”
“什么哨声？”江澈只听到树上聒噪的蝉鸣。
不是哨子，而是人为发出的声音。韩佑仔细再辨，却又什么都没听到。
他说：“应该是我听错了。”
此时一方木屋廊檐下，一一抱着双膝安静地等候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空寂的林间小道。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可十一说过，让她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那她在这里等着就是。
十一不会骗她的。
突然，她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怔愣两秒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掺着悲戚的喜悦让她不管不顾地往外跑，锋利的叶边划破了她的脸，可现在哪怕前边都是荆棘，也无法阻挡她。
那是哨声。
是越来越清晰的哨声。
第80章
术后第四天，程隐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她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长期的神经衰弱让她的意识还在沉睡。
因为莫念的缘故，不允外人进入医疗基地内部的规定形同虚设，她要给江澈破例，连“流渊”门主都随了她，其他人更不敢有异议。
重症监护室允许探视的时间有限，江澈其余时间只能在外边隔着透明玻璃看她。每每往这儿一坐，就能沉默着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
程隐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好，或者说她甚少有过一夜安眠到天亮的时候。江澈既盼望她可以早点醒来，又心疼地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极度矛盾着。
重症监护室里短暂地陪伴，江澈也只是静静地牵着程隐没输液的那只手，一言不发。
医护人员建议不妨多与患者说说话，有助于患者早日清醒。
可江澈却孤影自怜地想，要是程隐在乎他，哪怕他什么也不说，程隐还是会感知到他在。他甚至想，也不需要多在乎，有一点点的惦念就够了。只要让她对世间有一点点的眷恋，别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撇弃所有。
程隐做了好长的一个梦，里边有梦回千百次的场景，也有她觉得陌生分不清是真是假的画面。
院子里的栀子花含苞待放，周云在丛间培土浇水，小小的程隐晃荡着腿坐在矮墙上，摆弄着周云珍爱的相机。
“叔叔，看我。”她对着周云的背影取景，看着男人拍拍手上的泥土，有些无奈地回过头来。
“小心摔。”周云站起身走过来，小程隐很自觉地张开双臂，笑着看他。周云带泥的手指在她鼻尖上划了一道颜色，用干净的手臂托她下来。
“明天我就不能过来了。”小程隐想了想，又说：“可能这几天都不能。”
周云点了点头，片刻后才问：“为什么不能？”
“明天是我生日。”小程隐垂着眼，不大高兴，“生日她就不让我出门了，如果她心情不好的话，我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嗯。”周云知道小程隐口中的她是谁，了然地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原来咱们小朋友又长大一岁了啊，那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小程隐毫不犹豫地指指手里的相机，而后又立即想到什么，“会很贵吗？”
周云扫了一眼几万块钱的单反，摇了摇头，“不贵，我还可以送你一部更好的。”
小程隐眼里的光乍然亮了一瞬又慢慢黯淡下去，“那我要好几天后才能收到你的礼物了，好可惜。”
“不可惜。”周云又在她脑门上画了个圈，“明天我送去给你，你到时候悄悄给我开门，别让你妈妈知道，不然又得挨揍了。”
小程隐无所谓地笑，“不怕她，咱们是朋友，我的朋友就该光明正大地来，她非要撒泼，那我也挨得心甘情愿。”
这一晚，小程隐兴奋得没有睡着，她期待着天亮，希望周云可以早点来。
可后来的这些年，程隐无数次地后悔当初那样的约定。如果生日那天周云没来就好了，再不济就提前半个小时或者晚半个小时，也不至于是如今的局面。
要是没有那场大火，要是从来不曾遇见过周云，要是她没有出生……
或许她的存在，本来就是错的。
他们自私地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却又让她活在冰冷的牢笼里，到最后，连好不容易照进来的一道光都要被永远地毁掉。
她活下来，在他们给予的黑暗里，活得像个孤魂野鬼。
直到有一天，那扇紧闭的天窗被人从外面强硬地卸掉，光照亮了地底。她在极度的不适应中抬头往上看，见到了明媚的少年和他伸下来的手。
“阿隐。”他在笑，眉眼如画，“躲在里边做什么，上来，该回家了。”
回家吗？可她哪里有什么家。
尽管这么想着，她还是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可对方的手离她好远，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够不到。
她忽然想哭，一哭就更使不上劲。她看着水雾中朦胧的身影，喃喃地说：“江澈，我够不到，我根本就够不到。”
她无力地缩靠在地底，闭着眼睛不去看，放弃一般地再次任由自己被困住。
然而冰冷的身体在下一刻被温暖包围，她陷在这个让人安心的怀抱里，听见江澈温润低柔的声音。
“不哭，我来接你了。”
梦境如潮水般涌退，记忆像狂风席卷的黄沙，窒息般的压迫感让程隐难以喘息，那些纷乱的声音犹响在耳畔，又在瞬间消失殆尽。
程隐缓缓睁眼，终于在术后第六天醒来。
江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被老爷子强制着吃午饭。他唰地一下站起来，险些撞翻桌子，一把拽住通报消息的人，“醒了……真的醒了？”
通报的人面露喜色，“是，少爷，程小姐醒了，您没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