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不洒脱。”穆轻延闭眼,嗅着清风,“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能待多久。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被别的什么人替代,那曾经的相爱又算什么?我不能阻止我爸继续去过自己的人生,他做不到坚守是他的事情,我的母亲,只需要装在我心里就够了。”
爱可以让人幸福,爱也可以让你沉痛。而不同等的爱,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他不干涉,也不在乎,只是心疼自己的母亲……而已。
江澈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你跟你养的那只萨摩还真是像。”
穆轻延偏头一笑,“都很忠诚吗?”
“傻得雷同。”
“……”靠,同情心呢?
楼下走出来一行人,穆叔叔和新阿姨,时刻甜甜腻腻的江先生和他的爱妻,落在最后的是一身齐膝白裙,戴着遮阳小草帽的程隐。
她转身,仰头望上来,冲他挥挥手,然后指了指果园那边。要走的时候,还特意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单脚歪立,双手举上头顶,娇俏可人地给他比了个爱心。
等看到跟着探出头来的穆轻延时,程隐险些没站稳,踉跄一下,连忙转身跑了。
穆轻延错过了时机,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问,“她跑那么快干嘛?”
江澈盯着那道灵动的背影,早上那点醋意不合时宜地漫腾上来,瞬间翻脸不认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穆轻延:“……”我不是很明白你这突然而至的冷漠和敌意。
但这么多年,穆轻延早习惯了他一会儿风一会儿雨,根本不以为意。
更何况三伏天,酷暑难当,好兄弟,就得彼此体谅。
第66章
“欸……钢琴这事儿你别跟程隐说啊。”下楼的时候江澈叮嘱。
穆轻延一步两阶往下蹦,“你没跟她说过?”
江澈拍拍楼梯的防护栏杆,单手一撑一跃,平稳落在下层台阶上,“说是说过,真假一半一半吧,又不是什么能逗她开心的事情。”
穆轻延点点头,“懂了。”
果园里种植的果类较多,清香飘混在风里,四散到远处。顺着木栈而上,是搭着草顶的四角凉亭。此行的名义虽是摘果,但对于长辈们来说,也就是换个地方喝茶散心而已。
品的是大红袍,谈的是金融趋势。
程隐坐在旁边的秋千吊椅上,手里抛玩着路上顺手摘的翠李,看着江澈自林间缓步而来。
煦风涤荡,清影临立。一米多高的栈台,江澈缓缓张开手,不发一语,只瞧着她。
程隐浅浅抿笑,回头看了一眼亭子里的长辈们,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上前两步,站定,同样不发一语,只瞧着他。
江澈莞尔垂眸,抱住她的腰身,往后退了两步,稳稳让她落地,再趁人不备,轻而快地偷香一口。
江夫人拨着茶盖,余光里什么都看得清楚,唇角微弯,执盏细品,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园中一角,工人们顶着遮阳帽,拎着专用的剪刀,摘果的动作熟练且迅速。等箩筐一满,就有专人来负责运出去。
“你磨蹭什么咧?”监工的男人身材肥圆,一手拿帽呼扇着风,一手指着一个高壮的男子,横眉冷目,“我付你工钱是让你到这赏景来了?”
如此热的天气,被责问的男子却戴着一个大号的防尘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厚斜的刘海垂挡在额侧,隐约露出点坑洼的伤疤。
他收回看向某处的视线,忙转身弯腰道歉,却不防腿撞到旁边的箩筐,半满的水果被踢翻滚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道歉,又急急蹲下去把果子捡回来。
监工气得直拍脑门,神色更是不悦,“笨手笨脚的,要不是单子多忙不过来,谁会愿意临时把你们招进来。这么点儿活都做不好,你干脆去库房装货得了。”
男人连连点头应下,还在往筐里捡果。
“别捡了!”地上的果子破了皮,监工踢了一脚,“卖相都坏了,怎么发货给人家?去库房,现在!立刻!马上去!”
男人扯着袖子狠狠擦了一下流到眼睛里的汗水,低眉顺眼地再次道歉,转身往库房去了,将身后监工叨叨的刻薄话抛得越来越远。
去库房的路挺多,男人没按常规路线走,眼睛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折身朝葡萄园那边去。
他步伐迅急,越过葡萄藤架时猛然见到前方有人,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便戛然止步,将那露出去的半个身子收掩回来。
后退两步,他蹲身下来系鞋带,脑袋微垂,眼睛却透过藤架中间的空隙斜视着几米远处的情形。
程隐静立其间,手上衣服上沾着紫色的汁液,江澈拿着纸巾给她擦拭,眉间透着丝丝凉意。
而把程隐撞倒的姑娘,正站在旁边垂头低泣。江澈听得心烦,正欲发作,程隐连忙拦住,然后摆摆手,示意这姑娘赶紧走。
姑娘会意,手抹了抹脸,立即转身跑了,速度跟逃命似的。
“好了好了。”程隐用干净的那只手,掰回江澈冷飕飕盯着人家背影的脸,笑着哄道:“你刚才好凶啊,两句话就能把人吓哭。”
江澈沉眉不语。
程隐指尖挠挠他下巴,逗猫似的,“不气了,我又没摔到哪儿,回去换身衣服就好了,嗯?”
江澈看着旁边编藤架的钢丝,心有余悸。他当时正在剪葡萄串儿,那姑娘撞到程隐的时候简直没有丝毫预兆,要不是程隐反应快,险险避开钢丝,恐怕今天这事儿不是凶两句就能善了的。
“不摘了,想吃什么直接让人送过去。”拎起地上还没装满的提篮,江澈伸手去牵程隐,“走吧。”
没走多远,手机响了起来。江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尚未平息的心火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淡漠。
“怎么?”
“兄弟,江湖救急。”穆轻延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听他一边抽着冷气一边苦哈哈地说,“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看我一眼。”
江澈猜测不到这么会儿功夫穆轻延又在作什么妖,但从他微微的颤音里还是能判断出应该是出了点意外。
“就你自己来啊,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我爸。”穆轻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丢不起这人。”
江澈却问,“能等吗?”
“……啊?”穆轻延懵了一瞬,然后很惊愕,质问,“现在有什么比我还重要,你说!”
江澈平静地说:“我得先送程隐回房间。”
“……”
穆轻延非常无语。他真的很想咆哮一句:程隐这么大的人了,她不是小孩子,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回去,你也用不着每天24小时黏着人家!经常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没新鲜感了,会厌的,也会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距离产生美”?
但他只能把这些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艰难地强咽下去,因为他知道,他的兄弟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说了也是白说,还必定会遭记恨。
穆轻延很有自知之明,“那你要快点来哦~”
矫揉造作的尾调换来了冷漠无情的“嘟嘟”电话挂断提示音。
程隐多通透的人啊,并没有让江澈陪她回去。躲在藤架旁的男子眼见程隐接过提篮,与江澈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浅笑着转身走了。
而江澈在原地目送她走远,才寻着穆轻延发过来的位置去找人。
男子见状,幽暗的眼神凛了几分,悄无声息地往程隐的方向尾随而去。
江澈到达定位点,看着眼前一片冒着稀疏绿苗的洼田,以及田埂下摔成泥人的穆轻延,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避开人了。
穆轻延撑着泥塘站起来,身体歪歪斜斜,一只脚微微提起,重心全在另一只脚上。稍一晃动,就是一阵龇牙咧嘴。
江澈蹙了蹙眉,“脚崴了?”
穆轻延左右看看被他压倒的大片绿苗,也不知道下边的荸荠还能不能活。他单脚撑立往前跳一步,靠近田埂。
“他大爷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撞的我,力气大得跟他妈推土机一样,等我一抬头,人都跑没影了。”
江澈伸手拉他,但田埂湿滑,穆轻延单脚使不上什么力。江澈拖抱着一个身高体重与他不相上下的人,本就不轻松,然而穆轻延脚一疼,浑身泄了力,身体往下一沉,差点儿连江澈都给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