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意心中已然暗下了决心,她不但要救卢踏雪,更要成全她和她所爱之人!
时辰已然不早,如意辞别了踏雪,匆匆走出了皇城司狱,卢踏雪望着她消失在走道尽头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天皇贵胄,曾不知何谓世道艰难。
梁如意随着等候多时的冯易走出了皇城司,皇城司大门的一侧便是左承天门,如意往那边看去,紧挨着左承天门之外的便是东华门,而那东华门外便是市肆了!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穿的青袍和皂靴,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只要自己反身踏出一步便是逃出生天了,只可惜还有紧要之事,定要回到清居宫中去。
如意随冯易回到了内侍省,同样一路无阻,换回了自己的襦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奉给冯易,却是一张一百缗的银票:“今日多有劳烦公公了,如意感恩不尽!”
冯易却不去接,只皱了眉头道:“典乐这是何意?咱家侍奉高祖多年,屡受圣恩,自当图报楚王,典乐若这般,却是见外了。”
“不过一点心意,公公切莫推辞。”如意见冯易不收,只把那银票塞到他手中:“钱虽不多,我在大内却也用不上,卢典籍今日已刑鞫,如意还想麻烦公公得了空,帮忙关照一二。”
“如此,那只请典乐放心!”冯易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推辞,又道:“典乐日后自己多保重,若有事,只管来找咱家。”
如意离开内侍省,回到了清居宫,已过了晚膳时分,便赶紧匆匆往殿上去见元齐。
“你作甚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元齐已然用罢了晚膳,正立在案边练字:“今日的课练得如何?”
“奴婢今日,心中堵得慌,一直在外头苑中散心,陛下布置的课一点都未练。”如意说了前半句谎话和后半句实话。
元齐近日的心情自然也不好,但却未斥责如意,只问:“那你来,是想和朕说什么么?”
“是!奴婢……”如意开了口,刚准备述说。
元齐却一句话打断她:“私通是死罪,若是求情的话,便不必说了!”
“奴婢不敢。”如意长吁了一口气,这做人主的真是油盐不进,看来需得换个委婉的说法:“奴婢只是见陛下心情不好,想讲一桩故事给陛下解闷!”
元齐放下笔搁在砚边,坐了下来:“故事?话本上看来的?说吧!”
“不是看来的,是奴婢听来的:从前,有两户人家,一家生了一男,另一家有个女儿。”如意先开了个头,停顿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这故事开头听着真是落俗套,还没你以前自己写的那个金丝虎有趣。”元齐撇了撇嘴:“继续往下说罢!”
“那两小儿从小便在一处长大,情意相投,非同一般。”如意搬出了卢典籍所述那李太白的原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元齐闻听,没有说话,他虽然觉得这场景听着略有些熟悉,难免让他联想到自己和眼前之人,但到底这样的言语可以用来述说许多别人,也不知如意想说的是谁。
“那女子长大后,不但出落得容貌秀丽,更是才情卓绝,只可惜,十四却不能为君妇。” 如意柔声娓娓道来,述说这凄美的爱慕情意:“父兄对她寄予无限厚望,希冀她能够常伴君王左右,而看不上那青梅竹马的少年;二人的真情为世俗所不容,心虽有爱慕却终不能在一处。”
如意自己也略觉得讲的这事听得耳熟,不觉把自己也带了进去,述得格外情深意切,只问元齐道:“陛下觉得,他二人后来会如何?”
元齐心中大动,越发觉得和自己契合,但不知怎么地,又隐隐担心如意说的那骑着竹马的少年是少泓,于是只道:“父兄之命,自是难违。那男子若是真心爱慕,自当排除万难,全力求娶;若只是知难而退,另娶她人,便谈不上是真心。”
“哦,那少年似是未曾另娶。”如意也不知道那侍卫是否尽力求娶过踏雪,又是如何被拒的,只继续述道:“可是二人再次相遇之时,已是在皇宫大内,只是彼此的身份已然变了,高下有别,再也不容许他们在一起了。”
“陛下觉得,他二人该怎么办?”如意再一次问元齐。
“朕如何知道该怎么办?”元齐见如意一直自己打哑谜,便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句,又拿起笔,在纸上绘了一朵白描的海棠,一边为那海棠添上花蕊一边道:“这你怕是得问那女子自己了,她若有心,也未必是难事。”
“那女子确是少有的至情至性之人,世俗何曾畏,愿同尘与灰。”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脱口抛出了结局:“只是偶然一日与那少年互诉衷情之时,却被人拿获,终为宫禁所不容。”
“啪!”元齐听到这,只将笔一丢,纸上瞬间染开了一团墨迹,将海棠盖没。
“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这故事,还是你自己瞎编的?!”君上的语气似是不善。
“陛下!”如意跪倒在地,向元齐求到:“奴婢不敢诓骗陛下,是否属实,陛下自可亲鞫!只是奴婢所述的故事却还没有完,那女子与少年最终如何,全赖陛下一念之间!”
“朕方才怎么说的?”元齐舒了一口气,蹙眉道:“通奸是死罪,法理如此,如何赖朕?”
“法理虽严,不外乎人情,陛下素来仁厚,法外开恩也未尝不可。”如意今日的话说得格外中听。
元齐心中,说不动摇那是虚的,但到底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一时终究难以决断:“皇城司还没有将结案的宗卷呈报给朕,典乐,你操之过急了!先起来罢。”
“人命关天,如何不急?奴婢听闻皇城司严刑讯问,典籍已是危在旦夕。”如意跪地不起,搬出了自己,法理也是看人的,她偏是不信这个邪:“陛下,若那故事里的女子是奴婢,与他人两情相悦,陛下也要如此么?”
“你?也和人通奸?”元齐闻之心颤,忙低下了头,盯着她的表情细心观察,唯恐这不是说笑:“是和谁?告诉朕!”
“凭奴婢和谁,又有什么分别么?”如意见元齐的关注如此奇特,不免心中气恼。
“自然是不同的,旁的宫人通奸,按律诛当事男女二人。”元齐见如意不过假设,一时放宽了心,只警告她:“你若是与人通奸的话,朕得先看看那人是谁,才能决断是夷他三族还是夷他九族。”
如意闻听,心中叹了一口气,元齐提这族灭之罪,无非是又想借机告诫自己,私下勾连等同谋反,那三族之说更是有所特指了,可今日自己是来求情的,只得不与他计较这些:“奴婢不敢违逆陛下半分,倘或陛下觉得奴婢有罪,只管诛奴婢九族。”
如意的九族和一己之身已然并没有什么分别了,她自然不惧,而今日最紧要的事却绝不能忘了:“陛下,卢典籍真的情有可缘,还望陛下能法外开恩!”说罢,扣头触地不起。
“罢了,此事日后再议,等朕得了宗卷,细看了案情,会考量的,你别在这装了,先下去罢。”元齐到底见不得如意这般,终是先松了口。
☆、陆纤云自请决罚 卢踏雪才消香断
隔日午后,陆贵妃来到了清居宫中,求见圣上。
梁如意方午休完毕,刚起来准备到院角里去练功,正撞见福贵引了陆贵妃往殿中而去,想来必是为卢典籍之事而来,赶忙走上前去,见了个礼:“贵妃娘娘万福!”
陆纤云神色凝重,一脸丧气,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示意。
如意犹豫了一下,虽略显多余,还是关切地说了一句:“还请娘娘为踏雪,求请陛下宽恕。”
“我知道了。”陆纤云开口回到,又提了一句:“典乐无需关心此事,若牵扯进来,反倒不好了。”
如意点头称是,知她是担心自己反被萃徳宫抓住了把柄,便不再多问,自向着院角里练功去了。
陆纤云进到殿上,施礼毕,向上道:“陛下,先帝大祭,尚有三日,余下宫内之事皆已准备完毕,请陛下过目。”说着,将每日的祭仪册子奉上。
元齐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便道:“纤云办事妥帖,朕不必多看了。”
“多谢陛下夸赞。”陆贵妃谢罢恩,另又开口道:“臣妾今日,还有一事想求陛下。”说着,揽裙跪于地下:“臣妾是来请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