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以伙伴、以名义、以不算短暂的相互陪伴、以赠与的荷包,以表想念。
横死一子,黎猷川心中悲痛,丧葬之事由黎裕堂全程主持。前来的不知情者,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请黎钰时多多劝解黎猷川,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旁人不能多说的话,她或许可以。
谁又能明白,黎猷川最是不想看见的就是她了,如果吴意珏有九条命,他一定会让吴意珏把这些命全部分出去给他的妻儿。
而不是看到最惹他生厌的那一个,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一间屋子两个人,黎猷川连装都不屑于装下去,狠毒的话对四五岁时的吴意珏说得出口,对十八九的吴意珏也说得出口。
“爹爹心里难过,”
“别叫我爹!谁是你爹,”黎猷川扶膝坐着,吴意珏恭敬跪着,识相地噤声。
“你别不爱听,是你本来就不该活着。秋实怀着你们诊断出来,我就想让你们都别活,你们就是个错误,不该存在,不该出生。”
“可是大夫说,秋实体弱,捱不住打胎,把你们打掉,我就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我宽容大度,我同意让秋实把你们十月怀胎生下来,而且做好了弃养的准备。别人的种,谁爱养谁养,我不养。”
“双胞胎…偏偏是个双胞胎,一个还不够…就是你,你害死了她。我那么爱她,你为什么不拿命来偿?”
“心安理得地活着,我赔钱养着,你就没有愧疚吗?!”
装耳聋扮眼瞎,吴意珏眼含热泪,“爹爹,你不要太难过。我愧疚,特别地愧疚,我也希望母亲好好活着。爹爹让我活下来,我感恩戴德,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黎猷川气撒够了,指着门口,“出去,滚出去!”
“是。”额头一片青紫,吴意珏自地上站起身,依言出去。
“小姐,”阿措关切地走近前来,看到吴意珏额头的青紫,尤为不忍。
后知后觉地摸向发际,有痛感,“留了痕迹是吗,帮我去找些清血化瘀的药。”
回到丞相府里的住处固定,人不一定能固定地待在一个地方。
“阿姐。”吴意珏轻叩房门。
黎钰时拉开门栓,虽早有准备仍然感到惊喜意外,忙把她让进屋内,关合门扇,“冻着了吧,快坐着暖一暖。”
房屋修葺一新,不见了旧时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吴意珏伸手烤着炭火,“还好还好,姐姐住着冷不冷?”
“不冷。”黎钰时挨着她坐,“刚住进来的时候,会稍冷些。一想到你从记事起就住在这里了,而我不过才过了两个冬。如今你又回来了,教我于心何忍。”
“我们很快就能脱身了,这些都是必经之路。遍地荆棘,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个中滋味以后有你与我共畅谈,已是幸事。阿姐你又何尝不辛苦呢,你只是不多说,也不想让我过问。”炭火噼啪炸裂,吴意珏如是道。
黎钰时笑笑,安慰嘱咐她,“没有的事,阿姐也是和小意一样大的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此行一去,万勿大意,处处小心。”
“嗯,我会的。”
“地上冷,”吴意珏脱下衣服,笑嘻嘻的,“我们去床上说罢。”
黎钰时笑她,动作却不含糊,脱下衣服睡在外侧。
吴意珏担心黎钰时不适应太子妃的新身份及诸多规矩,掰着手指讲上了许多。
“你个小糊涂蛋,宫里的大小规矩,阿姐不是比你更清楚才对。”头碰头,黎钰时夹着吴意珏鼻子捏了捏,
“日常你与太子殿下接触最多,其次是皇后和宫里的娘娘。若是姑奶奶还在的话,阿姐还能常去看她,现下都只是空话一席了。”
“阿姐…”
黎钰时勉力笑了笑,“你说说太子殿下吧。”
“他,”吴意珏回忆起来,记忆如潮涌入脑海,一时间许多事情一帧一帧地在面前闪过,“大婚那晚我告诉他我心有所属,为家族更为了这个捏造出来的所爱之人,才接旨入宫,又想守住心意,望他成全,他点头同意了。他说只活一个我,他说尊重我的意愿,他可能也在慢慢学着放手,我瞒着他、骗他。阿姐,对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我都不敢说…我在作孽。”
“斗转星移,光阴难阻,因我的冷淡,对他的付出未有所回应,他如今愈发的难以承受和不能理解。这些人里他最好应付,也最难应付。”
“他会叫你钰时,心里舒坦的时候对你自称我,不舒坦的时候就自称本王。你记住他爱吃豆沙馅和南瓜馅的糯米团子,吃的时候会囫囵个地放进嘴里嚼,给他倒一杯水别让他噎着,你拿手的甜羹也可以试着做一做,他也喜欢。殿里的书架有一处暗格,摆放着玄赤两色的木盒,里面分别放着半块虎符。同寝的时候他睡床,你睡榻,各不干扰。”
“殿里的那只风铃是他亲手做的,你记得时不时取下来擦一擦灰。作为回礼,他要了一只荷包,玄色鱼纹,他还会问你能不能招来蝴蝶。他醉酒以后,让他踏实睡着不要吵醒他,如果他醒了势必会拉着你不让你走,和你滔滔不绝地讲话。他身上有很多纵横的旧伤,都长好了。还有…”
还有太多日常相处的细节之处,吴意珏闭着眼睛,想起一点就会多讲一点,
“春日到来时,他会纳知了为侧妃。阿姐,到时候阿措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她都会为你提前安排好。”
第49章 互换 “小意,感到难过了么?”黎钰时……
“小意, 感到难过了么?”黎钰时温声问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待一些人再怎么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吴意珏也不是例外。
片刻沉默,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会。”
避而不谈,她不想说。
手掌拢着耳廓,黎钰时轻抚吴意珏的发丝, 拨至耳后,“我都记下了,阿姐会在照顾好自己之余也尽力顾全他。你阿,心思细腻,太多事不能解释,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不是还有阿姐你懂我,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多说你也能明白。”
“傻丫头。你的身边不会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忆及聚少离多的当下生活, 黎钰时大家长似得给以谆谆教导,“适当地让别人了解你的想法,理解多一点误会就能少一点。”
“我不在乎, ”愿意理解的人自然理解,不理解的说破嘴皮也不会理解, 更何况吴意珏也不需要旗鼓相当的人之间的理解。她要的是绝对性的力量压制和令对方服从。
她嘟囔着, 带一点鼻音,“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我都不在乎。”
一声气音笑后,黎钰时没再说话。
“现在我和阿姐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我后背的伤是真的,你的是做出来的。”
背上有伤与否成为了两人的区别之处, 吴意珏为此感到高兴,黎钰时少不了要心疼她,
“嗯,不一样了。我们是姐妹,我是黎钰时,你是吴意珏,我们是两个人,不用再受人摆布,不是谁一定要成为谁。”
“伤处还疼不疼,”隔着一层薄衣料,黎钰时将手放在吴意珏的背上轻轻拍动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点着头,吴意珏向黎钰时又靠了靠,就差直接肉贴肉了,“忘了说,还有一个大麻烦,皇后之子檀麒。阿姐你见着他,躲他远远的。上赶着招惹别人那一套,他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檀麒…我知道他,在宫里的时候,常听到他跟在太子殿下屁股后面又惹出了事,再明目张胆地将责任推卸到殿下的身上。”
耍赖、调皮、哭闹、争抢、撒泼,可谓是顽劣成性,五毒俱全,恨不得要檀越做什么事、用什么东西都必须让着他,顺着他才行。
“怎么以前不曾听你说起过。”
“没见过面。准确地来说是阿姐没见过他们。”
“如此。”
有来有往地聊到很晚,两个人稍稍地迷瞪了一觉。醒来时,强撑着上下眼皮。
“阿姐走了。”黎钰时做吴意珏来时的打扮,穿着她的服饰,俨然就是太子妃黎钰时本人,看不出差别。
互相正一正并不歪斜的衣领,吴意珏无声点头,垂下手臂,不舍分别又只能放她走。
待黎钰时回宫后,过了两日,吴意珏也只身离开了此处。这个地方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为了不给宫里的黎钰时添麻烦还有查探消息,才特地留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