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亲人,而且他死了对我有用。你这次走了很少再有人能帮我除掉他,所以才有此请托。先生的人会和你一起行动,暗号照旧。这次你也终于可以把脸上的易容剥下来了。”
“速战速决,不必留情面。把他的头割下来交给先生的人。那时候见不到面我无法道谢,”
黎钰时自细口酒壶中倒出两杯烧热的桂花酿,一杯推到他面前,一杯拿在手中,“敬你。此后天涯路远,也敬你们一路顺风,彼此相伴,无论何处都能去。”
双手握杯,酒拿在了手中,他看着杯中酒水,黎钰时忽而拦下他道,“还没问过你会不会喝酒。今晚有行动,还是不要喝了。”
余添景抬头看她一眼,黎钰时杯中的酒水已无,“那怎么行。公主就交给你了,太子妃。”
举杯抬头,一饮而尽。
“安心去吧。”黎钰时微微一笑。
混在出宫的内侍队伍当中,黎钰时已经替他规划好了路线和接应者。
成功脱身,黎裕华所居府邸之处,街边一个狭窄黑暗的小巷里,他剥下那层黏连在脸上的易容,塞进了怀中,戴上黑色面巾。
之后内侍一个也没少地离开了黎裕华的府邸。
暗号响起,行动开始。
“来,我敬皇兄皇嫂。”距离檀麒的生辰宴也过去了有段日子,老招数老套路,毫无长进。
“难得大家高兴,”黎钰时举杯,“不会喝我也喝一杯。敬诸位。”
“太子妃有心了。”“是啊,一直都温温柔柔的,又通情达理。”
“荷包也绣得好看。听说姐妹们都收到了。”
“我这个上面是个福字。”“你看,我也是,大家都一样。”“我们小皇子也有呢,是个鱼纹。”“你仔细闻闻,香得很。放在床头能睡个好觉。”
略感意外,檀麒才知道,大家都有,妃子公主是福字,皇后是凤纹,皇子是鱼纹,收到的鱼纹荷包一下就不香了,他将杯中酒喝下,转而去看对面掩袖的黎钰时。
檀越侧头注视着黎钰时。
“不一样。”
酒水一滴未入腹,黎钰时捋袖放下杯盏,回视檀越,彼此之间坐得很近,而殿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无暇他顾,只需将声音压低到仅两个人能够听到,
“殿下的荷包和他们的都不一样。里面的香料不同,鱼纹的样式也不同,只有制作它们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门道。在臣妾的心里,殿下应该拥有的,本就该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自己的心爱之物变成了众人都有的物件,并且还是出自黎钰时之手,心中郁闷,黎钰时过来安慰他,霎时好上了许多,
“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几十个,做了这么多,你的眼睛,还有手,没事吗?”
黎钰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眼中满含柔情地看向他,“臣妾常年练习女红,手上有茧,不碍事。眼睛…也无妨。臣妾没事。”
拉过她的手,檀越视若珍宝地握着,“你不心疼。我可心疼。”
而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的檀麒,捏着荷包的手劲愈发的大,骨节泛白。
宴席上的氛围酣然,肖云乐“身体未愈”,得皇帝亲口准允,并未到场。
死婴之事,有如昨日。她若来了现场气氛说不定没有那么好。
寻个合适的由头离开位置,在阿措的掩护之下,黎钰时只身去见肖云乐最后一面。
第47章 乱事 圆月一轮,点点星辰,月光淡淡地……
圆月一轮, 点点星辰,月光淡淡地铺洒在地,映着周遭的惨白雪色。
“夜里, 还是这么冷啊。”缓缓走近,踩雪声咯吱咯吱,黎钰时对等候在此处的肖云乐说道,恰似夜话闲聊。
从头到脚一身平民女子的装扮, 未带宫中之物,在母国带来的物品也没有带,了无牵挂地来,了无牵挂地去。
回她,“是很冷。这里的宫墙太高,处处阴影笼罩, 积雪难化。我的家乡不下雪。后来我听说这里的冬天会下雪, 密如织羽, 洁白, 轻盈。固然美丽,我以为我会喜欢上它,终于还是没有。”
有些话黎钰时不知当讲不当讲, 婆婆妈妈就不是她了,还是讲了讲, “也许你只是不喜欢这里的雪。不过不喜欢就不喜欢, 本就不是什么都要拿来喜欢。不要勉强自己。”
深深地看了黎钰时一眼,她低头歉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人更多,你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黎钰时不接受任何人对不起她。
将黎钰时的意思理解为宽容和理解,她笑了下, “当初满怀信心地说好了要一起前行,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成了那个半路退出的人,所以对不起。”
说出的话给听的那个人铭记,是为承诺。黎钰时引领着她向墙边走,一句对不起的份量太轻了,能抵她的愧疚不能消黎钰时的损失,“感到抱歉的话,你就铭记于心吧。不要忘记。”
肖云乐跟在后面,“不会忘…”
方才的会面处是一条自一端进,同一端出的小巷,异常隐蔽,无人行经。这会儿走到墙边,杂物堆积,黎钰时手脚并用地拨开。肖云乐目瞪口呆,“…狗洞。”
洞口贴着地面而开,体型稍微宽一点点,就能卡在里面,成功通过率不容乐观。
黎钰时没有否认,“我以前发现的。”
“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发现它的?”借着月光去看,骨架小的人或是小猫小狗大概可以,她会卡住动不了。
“这可比以前大多了。小时候在宫里跑来跑去,角落里躲猫猫,偶然就发现它了。”这里确实是黎钰时发现的,只是人对不上号,黎钰时是她也不是她。
同样是跑来跑去,躲猫猫捉迷藏,或是因其母国的宫殿墙、门常修葺维护,或是她粗心大意,“我就没有看到过。”
洞口就在脚下,肖云乐与黎钰时干瞪眼,犹豫中有所顾虑。
黎钰时试过,有经验,洞口能过。这也就是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也有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过来。”黎钰时向她伸手,肖云乐把手递了过去。轻轻拉动,带动着她的身子前倾,借此黎钰时揽住她的腰身。
足尖一点,凭借着小巷子的墙头和宫墙上凸出来的石料,越上高大宫墙的墙头,裙裾飞舞间翻了过去。
落地时,肖云乐闭着眼睛,双手环抱,紧紧地搂着黎钰时的腰不放,“我们出来了吗?”
两手垂在身侧,黎钰时无声点头,生怕她靠在自己身上能看得见一样。
她反应过来,“你会…”武功,没有见黎钰时施展过。
“拿好这个,”黎钰时自怀中掏出一枚鹅卵石样,金边,内里只雕刻一个镂空敏字的白色玉。此处不是皇宫正门处的墙,是它的侧面。
没有墙跺,无人在上面巡逻,宫墙外的空地,离烟火人家大街小巷还有一段距离,伸手向南方向一指,
“这里虽然又黑又静,走过去就有光了。沿着这里直走,有几条贯通东西的长街,其中一条街,两边的建筑一个三层,一个四层。人应该会很多,那里停着一辆出城的牛车,载着半车胡萝卜。接你的人是母女两个,妇人头戴帷帽,女童拿着拨浪鼓。给她们看这个她们就知道是你了。走出去就是自由,”
接过信物在手,肖云乐郑重道,“谢谢。”
“谢就不必了。”你能走出去,却并不能得到自由。
外围大片空地,肖云乐走得很快,只要出了城,她就能和余添景汇合,抛却束缚她的所有,过往皆如云烟散,重获新生。
黎钰时所指引的那一条街很显眼,不用多加留意就能找到,而头戴帷帽的妇人和摇着拨浪鼓的女童,更是恨不得来皇城边上把人接走,怕她自己一个人走几步路,出个什么意外。
一声一声的拨浪鼓鼓槌击打声响在耳边,肖云乐循声走了过去,“你们就是…”
人来人往,人多眼杂,女子坐在牛上。女童坐在车上,以稚嫩的童声问她,“买萝卜吗?地里刚拔出来的,还新鲜着呢。”
肖云乐把玉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你看这块玉,能买多少。”
“母亲,我们遇到大主顾了,”女童将玉收回,“她要把这些萝卜都买下来。一个人拿不回去,我们给她送过去吧。”
坐在牛上的女子一身白衣,始终动作不变,闻言开口道,“走罢。家在何处,你来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