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腕被他牢牢钳住,黎钰时只得跟着他一起玩儿命似的跑。
在街道小巷中穿梭,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眼前的景物无一处熟悉。
耳边响起炮竹声,夜空中炸出一团团璀璨绚烂的烟花。
他将黎钰时按在一处角落,捧着她的脸仔细瞧着,
“在这里躲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是大梁的太子,檀越。记住了,记住,你不要忘了我。”
黎钰时急喘,点头。随即蹲在角落,将脸埋在臂弯里,檀越是何时离开得都未看到。
死里逃生,着实凶险。
第29章 匪玉 一在于自己差点没命,二在于……
一在于自己差点没命,二在于发展线人竟发展出了当朝太子。黎钰时不知该说自己什么好。
更为不妙的是,她迷路了…
失策失策,失约失约。黎钰时心中隐隐有丝丝愧疚,凭着来时的记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向回走。
不如就这样离开吧,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有花有草有树有鱼,唯独没有人。
怀中的油纸袋已在奔跑中掉落在地,垂手身侧,一阵寒风袭来,黎钰时瑟缩了下,驻足,仰头看着满天烟火明明灭灭,如是想到。
奇怪的是,行经此处的人愈来愈少。走狐耳锦厦着走着也便真的成了小小的黎钰时一个人。
“丫头!”瞿清池的一声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等她循声看过去,一件披风甩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来人托起她的双膝,将她抱了起来。
黎钰时有些抗拒,她现在不太舒服,到底没说什么,先认错,“先生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冷不冷?”瞿清池将披风向上拉了拉,裹住黎钰时的小脑袋和被冻红的耳朵,只留了小半张脸在外面。
黎钰时笑起来,摇了摇头。
走过几条街,黎钰时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久也没有人追上来。
“死人了…”
“怎么回事啊?”
“你没看到啊?他们追着两个孩子,被后面紧跟着追过来的一波人杀了!哎呀,别看啦,人这会儿早就跑没影了。这世道,乱得很呐!”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啧,好好的节日…”
人声嘈杂。
那是黎钰时第一次与一个死透了的人两眼相撞,尸体被人围着,在重重人影当中却露出了半截姿势扭曲的身子和一张惨白的脸来,双目大睁毫无生气。
看到它,黎钰时的身体倏然僵直,不到片刻,一阵阻塞感冲上喉头,随即双手捂紧嘴巴欲挣开瞿清池的怀抱。
瞿清池忙问,“怎么了,受伤了吗,哪里难受吗?”
摇头,她现在回不了话,黎钰时开始摇头,用力挣脱。
瞿清池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放下,稳稳放在地上。挣脱束缚,黎钰时撒开两腿跑到街角,吐出了一团秽物。
“哪里难受吗,吃坏了什么吗?”瞿清池半蹲着,为她顺着后背,黎钰时单薄的后脊梁节节凸出,躬身弯着腰,此时更显瘦弱。
听不到,黎钰时听不到瞿清池问了什么,耳中嗡鸣不止,只是生理性地不断呕吐,她恍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要把整个肚子都吐空了。
口中泛苦,干呕,黎钰时直起身,大力地抹了抹嘴唇,“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看到人的尸体,我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想吐。我有试着在忍,忍下去…忍不住。”
“可能是因为我最怕死了吧…爹爹说我不该活着,我的命不是我的…在梦里我也死过很多次。”
此般诛心的一字一句出自一个尚且年幼的孩童之口,瞿清池眼圈逐渐泛红,两只眼睛爬满了红色血丝,半晌说不出话来,攥着黎钰时的小手有一会儿,他低声道,“这个畜生…”
记忆如潮涨起回落,
黎钰时缓缓挣开檀越的怀抱,“当时殿下将我一个人留在了安全的地方,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么,母妃及时发现找不到我了,将我救出带了回去。若不是她被处死,我倒还想感谢一下母妃身边的那个所谓的亲信侍女,若不是她假传消息将我骗出去,你我便无缘得见。”
黎钰时回之一笑。
果真是,因缘际会,妙不可言。
即便幼时未有相见,后几次的见面,也早就被黎猷川安排好了。
他本就是要让妹妹来做姐姐的替身,让黎钰时做的那些事说不好听点就是,把握好度地用些手段去勾引太子,成为太子妃。
檀越坐正,突然问,“你还记得我走之前要你记住什么吗?”
“殿下的名字。”黎钰时捡了句他爱听的,答道。
他再问,“名字是什么?”
“…檀越。”这次也很配合。
“诶,”他笑了起来,“再叫一次。”
“……”
“再叫一次听听嘛。“
“殿下,”
外面天色更加明亮,殿外传来人声。檀越不再坚持,砰地躺下去,还不忘给自己盖好锦被恢复原样,才闭上眼睛。
阿措带着一行人站在门外,“太子妃,奴婢们将早膳甜点与殿下的食补一并拿过来了。”
黎钰时应了一声,一行人鱼贯而入,将吃食一一摆放在桌上,又行过礼退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合,看着那一桌美味佳肴,在外面折腾了一个晚上,黎钰时却没什么胃口。
“殿下一定早就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黎钰时拍了拍被角。
檀越躺得非常板正,面容“安详”。
黎钰时笑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故作讶异地开口,“不会还要臣妾来喂吧?”
不会吧…
这时檀越才睁开眼睛,眨了眨,“钰时,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来听听嘛。”
“……”你…爱吃不吃。
福至心灵,黎钰时甜甜地唤他一声,“殿下哥哥,”又道,“既然饿了就去吃饭吧。臣妾叫多少次你的名字,你的肚子也饱不了。”
蹦高跳起来,檀越乖乖地滚过去吃饭了,脸上一副我此生圆满了的表情。吃食向嘴里送,口中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哥哥也挺好听的…”
殊不知黎钰时这一声哥哥,是提前叫了。真相摆在眼前那时,再有一次,他未必想再听。
另一边,命比铁硬的檀麒,并未将昨夜之事告知丞相与其母皇后,而是直接找来了东宫。
命硬,头还铁。
这么不按套路出牌,黎钰时看着他十分从容正派地站在东宫门口外,实在不知一句您他大爷的是不是克我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出来。
“三殿下。”黎钰时带人迎了出去。
檀麒低头恭敬一礼,“皇嫂。”
“正是早朝的时辰,不知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化成一副乖孩子模样,“来找吴常。”
“……如此。”
再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聊下去,怕是什么都瞒不住了,黎钰时将人让进东宫,一行人遣退,身边惟留下一个知了。
如今的知了,自身业务越来越熟悉,也是倍受黎猷川信任的线人了。
“三殿下此番找上门来,是要讨个说法吗?”
身上受了伤,檀麒并无不适模样,神清气爽,好不自在,“不愉快的事,我们都忘了吧。至少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皇嫂你觉得呢?”
?
池鱼跃出水面,激出一片水花。黎钰时双手拢在袖中,“三殿下您…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檀麒抱臂支颌,左右踱步,“皇嫂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我真的想置你于死地,当时我为何不直接在我的地盘上便抓人。你还是不信我对你有情意吗?”
身后传来知了的抽气声。
黎钰时微微一笑,“信,本宫信了。可是三殿下,我是你的皇嫂啊。”
眼中掺着不加掩饰的欲望,“现在是皇嫂,以后就不会是了。话说,我那好皇兄如何了?”
“殿下很好,劳三殿下挂念。”
“他不是还没醒吗。”檀麒狡猾一笑,“皇嫂,都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没有醒呢。”
最后那句话不似问句,倒像是一句得意的提醒,正色,黎钰时见“鬼”说鬼话,“有人不想让殿下醒,他又怎么会醒得过来,对吧,三殿下?他至今尚未醒来,汤药须得本宫亲自验过才能入口,饭食靠本宫喂些食补强撑着,难道是有什么人在里面下了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