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弯腰扶膝，点头，大口呼气出白雾，“酒馆里…老五喝酒，和人打起来了。”
“那他…”
“拉不住。你也知道这人发起酒疯来什么样。”
“……”
打架，发疯，黎钰时听不大懂，百无聊赖地前后左右张望。
身后街边，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小乞丐眼巴巴地看着黎钰时手里的糖葫芦。
小乞丐蓬头垢面，衣服上补丁层层叠叠，一大片，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倒是显得人伶俐。
察觉到视线，鬼使神差地，黎钰时自瞿清池身旁走出几步，汹涌人潮“冲刷”过来，挤掉了黎钰时手里的糖人，糖人转瞬被踩碎，一半留在地上，另一半粘在一个人的脚上。
黎钰时嘀咕了一声，“很黏的呦。”
被挤得站立不稳，转回身眼前全是人的肚子和屁·股。前面还有缝隙，黎钰时忙护好糖葫芦，抱紧怀里的油纸袋，蹲下身子紧跑到了街边角落和小乞丐一起蹲着，咧开嘴笑，
“嘿。”
小乞丐看着她跑过来，看着她蹲下，扭头继续看着她，指着街上，告诉她，“你的东西掉了。”
“丫头！”就一个没留神，那么老大的一个孩子呢！！瞿清池急得团团转，扯着脖子高喊，“丫头！！”
“哪有人啊？”大哥拽着他，“你没听我说老五和人动手，给人家脑袋打出血了。急事！先跟我走。”
“不行。”
“没关系呐，我还有一个。”黎钰时将糖葫芦拿到两人眼前。
小乞丐面色不好的斥她她一句，“…糟践东西。”
“喏，”黎钰时拉起小乞丐的手，把糖葫芦的木签子塞进她的手里，“你的眼睛一直看着它都挪不开。要不要嘛。”
手上满是红色冻疮，小乞丐举着糖葫芦，犹豫，开口问，“给了我，你吃什么？”
“丫头…”
瞿清池气喘如牛，一只手拿着碎成半块的糖人，单手扶膝蹲在她二人面前，“怪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在外面千万不要乱跑。”
“清池，这怎么还…真有个孩子啊。”
瞿清池并不回他，看了小乞丐一眼，去牵黎钰时的手，“我们走了，有急事。”
岂料黎钰时缓而轻地摇了摇头，向后退，“你去吧，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保证乖乖的。”
“可是你…”瞿清池手滞在半空，只是一个尚且能与一个成年人腰身等高的女孩子，他怎么能够放心留她自己在这里。
“你不了解我，我的保证就是保证，我说了在这里等你，你回来的时候就一定还能在这里找到我。”
而且，她这张与胞姐相貌无异的脸，不能在外面被太多的人注意到。
一旦暴露，必然是她一个人死，爹爹不会放过她的。她现在非常非常的怕死。谁死都无所谓，她不能死，被掐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沉吟几秒，瞿清池无声笑了笑，起身，“…等我回来，我很快回来。”
两人奔跑着远去，小乞丐捡起了瞿清池二次扔在地上的糖人。
“扔掉吧，不能吃了。”黎钰时制止她。
小乞丐将它放进嘴里含着，口中含混不清地道，“能吃。从狗嘴里抢出来的我都吃过。真甜。这种东西，想不到我也有吃到嘴里的那一天，”她把糖葫芦塞回黎钰时手中，“你的，还你。”
手中的糖葫芦一下子就不怎么诱人了，黎钰时咬下一口，嚼着，“你有没有想过，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也许我们可以帮到彼此。”
过去到现在，小乞丐只有被遗弃，流浪，讨饭，受冻，无缘无故地挨打。
她眼带憧憬，仿佛黎钰时说的话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想象，“好的生活…当然。”
黎钰时微笑，将糖葫芦比在眼前，“明日，我会带人过来，带你去一个好一点地方。那里有很多房子，总有能给你住的一间。不要和我打招呼，你就当那是第一次见我。”
小乞丐斜她一眼，“骗人的吧。”
“我不骗你。”
糖人在口中化成了糖水，愈来愈小，小乞丐舔舔竹签，“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不告诉别人。靠一个名字，我们也能将对方认出来。”
黎钰时点头，“你说。”
“我叫阿措。”
“阿措。”“嗯。”
阿措最终还是收下了只被黎钰时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道了声别，回自己常待的老地方睡觉去了。
然而，瞿清池并没有很快回来。
无聊，还是无聊…
好不容易能出来一次，黎钰时开始在附近的街上散步闲逛。
再次来到芝麻糯米团子的摊位边，
只见手上正忙活着的王大娘脸上笑呵呵地问，“怎么样，小客官要买几个尝尝吗？您瞧，这些都是刚做好的。热着呢。”
摊位前站着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一本正经地开口，“这个，还需要买吗？”
这句话问的就好像浑然不知你买我卖为何物一样。
怎么比自己还要不知世事，他也是被关起来不准见人的吗？黎钰时心想。
“对啊。想吃就要卖啊。”“阿？”
黎钰时与王大娘同时出声。
王大娘看到她，扔下旁边的小客官，“诶，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了啊？”
先前是瞿清池和她一起在这里买了一袋芝麻糯米团子，而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转着转着转了回来。
黎钰时眉眼弯弯，笑得天真烂漫，肆意开怀，“趁他们都没看到，我一个人偷偷溜走啦。”
出来玩嘛，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顶开心的事。
“阿？”这一个两个的，现在的小孩可真不让人省心。
黎钰时转而去看身侧高出她许多的贵公子。少年生的一副俊美相貌，面庞轮廓稚嫩，正侧着头略有出神地看着她。
少年比黎钰时大不了几岁，气质上却带着点年少老成，黎钰时笑着看他，
“怎么，你想吃吗？”
满身金线绣的贵公子回神，接着摇头，
“不，我不想吃。我只是在等人。母…母亲说了，除了她以外，任何人给的食物都不可以吃。”
笑意愈深，黎钰时以拇指摩挲食指侧，“难道是怕有人故意给你下毒不成？”
“…你怎么知道？”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哗，卖糯米团子的客人们频频关注站在摊位前的两个孩童。
王大娘脸色不好，“两位小客官，这可不兴乱说，咱们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不会下毒害人。”
黎钰时对她嘿嘿一笑，用手将糯米团子的气味向贵公子的方向引了引，“呐，你来闻一闻。闻到什么东西了吗？”
“很香，香味。”贵公子轻嗅，负起手来，如实答道。
黎钰时露齿笑出声，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对，也不算很对。不是味道，是人情味儿。”
“我对你好，你也要对我好。老板对我们很好，我们也要对老板好。”
贵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中映出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女童，小女童身上的那件衣服不似凡品，应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好吧。”黎钰时收回手，将怀中的油纸袋打开，掏出一个糯米团子来，“我请你。我来对你好，我和你好。”
贵公子负着两手端端正正地立着，黎钰时递过来，他并未干脆地拒绝，伸手接下，“可我真的不能…”
话未说完，贵公子突然拽着黎钰时向身后的街心退出几步，抬头望去，王大娘的摊位上站着一个蒙面杀手。
剑锋堪堪擦过黎钰时的眼睛。
锅碗瓢盆的激烈碰撞声起，王大娘的摊位应声倒地，人一溜烟跑出老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啊！”
路过之人四散跑开，喊声气势如虹，街上顿时跑的跑，逃的逃。
只因蒙面杀手不止一个，很多似凭空冒出来的杀手形成一个半包围圈，杀气腾腾，持剑向他二人靠近。
贵公子身上挂了彩，却不忘将黎钰时按向身后，“有人要害我。”
这种麻烦事就不必掺和了，黎钰时悄悄挪步向更后面躲，心说，“我信了。”
不等黎钰时挪出一步远，贵公子突然抓住黎钰时的手腕，“不怕。没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