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钰时将地图亦推至桌子正中,“还有,这张是元津侯府内的所有路线,走哪条路,你自己选择即可。看地图,不陌生吧?”
脑子里进行翻译和记录,余添景沉默了片刻,憋出了一个字,“嗯。”
黎钰时微笑,侧头看窗,仰头看门,收回视线,“嗯?你只回我一个嗯,我可不敢放心。刚刚我说的话,复述…就是依我原本的意思再讲一遍。”
复述,再讲一遍。
余添景点点头,食指指腹摁着密函纸,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开口,“这…亿(一)个,在下亿个月初十的…亥时二刻,放在苑(元)津侯府祠堂的亿个镶着翡翠,系紫色流苏的金铃铛的旁边。守着它,等到有人发现,再离开。没有便带着这些东西回来。要保护好自己。”
“下个月。”
“下个月。”
“元津侯。”
“…苑…元津侯。”
“嗯。”
纠正过后,他再摁住地图,“元津侯府的地图,寻找路线进入…和离开。”
为了保证正确,他语速很慢,黎钰时耐心兼仔细地听着。待他一席话毕,她欣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记住便是。这些东西都非常的重要,事关你我若干人的性命,收好。”
余添景依言收起密函和地图,欲言又止,犹豫一番终于开口,“戴子妃,你的…衣服。”
半边抵达蝴蝶骨的一片光滑白皙的肩背裸露在外,黎钰时保持此状直到现在,头痛更甚,黎钰时垂首扶额,“坏掉了。穿不得。麻烦你,先给我一套你的衣服。”
“嗷嗷,好。”余添景忙应道,转身去取干净衣裳。
还有些话要交代,黎钰时放下手,在桌上交握,“乐贵妃已知道你还活着,前段时间一度为你的事黯然伤神,如今终能安心下来。牵扯到她的事,我也已着手解决。再过段时间,我可以让你进宫,带你们见面。”
闻言,余添景的反应并未如黎钰时料想那般欢喜,而是僵直片刻,点头,“好。”
“你有何顾虑?”
余添景走过来,将外袍递给黎钰时,“她的海(孩)子…还好吗?”
说起来这孩子也不是他的,想着他可能很想知道肖云乐的近况黎钰时才提起,那他问起肖云乐和别人的孩子…
黎钰时拿不准他的意思,起身,接过衣裳,“你想他好吗?若你有何意向,我可以帮你。但是,后果自负。你最好考虑清楚。”
“…我,”余添景眼神闪烁,为方便黎钰时换衣裳,退后走出几步远,转过了身,对着眼前的一片虚空道,“不是我。公主不喜欢他。可是,那也是她自己的孩子,亿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戴子妃,我知道公主在那里生活的并不开心,但请不要让公主伤害到孩子。我为亿己私欲犯下杀业,日夜祈祷,所有的惩罚都由我亿个人来接受,孛尔科齐天神的女儿,手上不能沾染鲜血。”
他阖目,双手合十,“天神。”
殊不知,站在他身后脱换外袍的这一位,正是孛尔科齐天神的女儿之中的一个。
犯了过错,会受到惩罚。天神之女,更不能有例外。
也许会更重呢。
扯了下嘴角,黎钰时无声笑笑,换上余添景的外袍。
外袍过于宽大,大得能装下两个黎钰时。为方便走路,她只得裹住裤脚,挽起袖口,“可以,听你的。”
夜色阑珊,天色将明。
黎钰时顺利回来时,宫人们正在灭未熄的蜡烛。皇宫里里外外气氛不见丝毫的紧张,也没人找上门来。
也既是说明,她辗转地躲躲藏藏已回到了宫中,夜里檀麒与她的事也并未先于她的行动传进来。
各怀鬼胎,他若真的直接上来咬她一口,己方也要自损八百。
黎钰时只想知道,他现下死是没死。
暗地里,檀麒是黎猷川所事之主,扒开更深一层,檀麒是他手中的傀儡——夺下檀越太子之位的一个傀儡。
如此这般,惹上檀麒,他若没死,怎么给黎猷川一个解释,是黎钰时眼下最大的麻烦。
若他当场死了,是被一个名为吴常的女子所杀,与太子妃黎钰时并无瓜葛。
太子妃的锦霞殿内,知了正坐在桌边,撑着脸颊打瞌睡。
脚步放轻,黎钰时悄然走近至桌前,掩口咳了一声。
眉毛动了动,有反应,人却没醒。
黎钰时与她对坐桌边,悠然开口,“该吃饭了。”
知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我…”
眼前没有饭,有黎钰时。知了慢腾腾地向地上滑,“奴婢知错。”
黎钰时扯出一个笑,问,“没人来过吧?”
“没。”守了一夜,瞌睡也是半刻钟左右前才打上的,但她不敢解释。
知了膝盖马上就要着地。黎钰时起身走向床榻方向,“不必跪。你若是谨守本分好好地盯着跪个什么呢。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伸腿站直,知了的畏惧模样化成一副乖巧样,“是。”
侍候黎钰时换上昨晚在寝殿换下来的衣裳,知了怀中抱着余添景的外袍,疑惑地道,“这件衣服…”
她低头沉吟片刻,才道,“太子妃这次回来较以往晚了许多,莫不是在外面遇到了麻烦?”
黎钰时以手拨弄了几下头发,在铜镜中看着站在身后的知了,浅笑,“可不么,惹上了大麻烦,东宫里人人都会遭殃。”
知了一惊,梗着脖子看向黎钰时,对上黎钰时的视线。
“只要离开东宫,回到丞相府,你就会没事。怎么样,你回去吗?”
放下外袍,取过篦梳。知了答得果断,“奴婢不回去。奴婢曾立誓,是生是死都要跟着太子妃。即使会有麻烦到来,奴婢也会挡在太子妃前面。”
黎钰时自喉咙出了一声,“嗯。”
然而她不信空口说白话。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黎钰时背后要挨人一刀,知了能不顾自身性命替她挡下这一刀,黎钰时许会致以真诚的谢意。
人的话能真真假假。真正做出来的事也能真真假假。眼见未必尽为实。没有把握,什么都信不得。
逗逗她寻个乐子便罢,黎钰时并没有想要解释一下的意思,接着说,“换下来的那只风铃,还要再挂上去,你可一定要将它收好了。”
第27章 年节 “是,奴婢明白。”知了低着……
“是,奴婢明白。”知了低着头专注地为黎钰时梳理发丝,不知想到了什么,甜蜜地笑,
“自将那只风铃换下来以后,奴婢一直将它放在床下的匣子里,每日都要检查上十几次,看它还在才能心中踏实。奴婢知道,殿下所赠,太子妃一定十分珍爱,绝对不敢疏忽了。”
“那依你看,殿下所赠与本宫原本那只,有何不同之处吗?”
手指灵巧地在发间穿梭,编发盘发,知了摇头,“奴婢愚笨,虽两只风铃皆在身边置放了多日,却没看出分别来。”
莞尔,黎钰时眉眼弯弯,“不是你没看出来,本就没差。殿下有心了。”
知了也笑,由心底里为黎钰时此刻的开心而开心。编好的发髻俏皮又规整,衬黎钰时的脸型,知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好啦。”
“这就好了啊…”
默了片刻,黎钰时眼神渐渐空洞,失却温度,似在透过自己的面容打量另一个人的灵魂,“走吧,绕路去殿下的寝殿。”
檀越仍在扮着伤重昏迷,黎钰时来时,阿措出来迎,摇头示意无事发生,“太子妃。”
黎钰时向殿内走,“嗯。殿下今日如何,药可喝下了?”
“太医来过,仍说殿下尚未有醒来的迹象。药一点一点喂着,才喝下了。”
除却后宫的那几位,自那日后,皇帝再未有来看过这位他亲封的太子殿下。
而每过一段时间便遣太医过来,也只是听太后的话,随后再将差事交给莲贵妃,莲贵妃派自己信任的太医过来。
太医去给皇帝递呈太子的伤情,自己人为自己人说话。皇帝心不在焉地听过,再遣太医将伤情削减去太后面前交代几句。
在位这些年里,除了皇位和女人,他什么都不曾看重。
外头光线愈发明亮起来,偶有鸟雀飞过枝头,在檐角栖落,聚集得更多,成群结队地与檐脊的小兽作伴。
殿内窗子尽数关合,香气袅袅。黎钰时转而将一众内侍侍女皆遣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