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檀麒并未看老鸨，也未看楼上站着的秋棠，两眼不离黎钰时周身。
听老鸨说完，才瞥她一眼，神色不悦道，“吼她做什么，你吓到她，她会害怕。本王这次说的不是她，让她先回去吧。”
秋棠略有尴尬地停在了半路上，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羞怯，只需服侍檀麒一人，是个雏儿。
老鸨这下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驳了檀麒的面子，略俯下身，嗫嚅着道，“那…那个…三殿下，这位…不是咱楼里的姑娘。咱…”
“哦？”檀麒因此而兴致更甚，坐直脊背，摆手遣退围在身边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
这些人虽不情愿，却也识趣退下，各个看黎钰时似看仇人。
“这位姑娘独自在楼里徘徊，本王还以为…”
他欲言又止，打量着黎钰时，笑容轻佻且带着某种深意，“也罢。本王方才看过，觉得姑娘实在是个美人，是以颇为好奇…你生得究竟是何模样。这样吧，给本王一个面子，你就在这里取下面纱给本王瞧上一瞧。”
面纱之下的面容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檀麒一提议，马上有人附和。
黎钰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能换声音，为尽快脱身又必须要开口，以原声回他，“貌丑，骇人。”
闻言，檀麒笑容微敛，却依旧咬定不松口，“不看看怎么知道。”
“骇人也要看么？”黎钰时一字一顿地道，向他走近。
檀麒站起身，这般回应便是肯定的回应。
他笑而不语，眼见着黎钰时持剑上前，人渐近，还抽出了空来将身边横眉拔剑的护卫挥手遣退，道，
“自然。”
黎钰时面无表情地将佑成剑拔·出剑鞘。佑成剑刃锋利，烛光映射之下，闪着寒芒。
将要走上第三层台阶时，黎钰时利落出剑，剑身一挥，被割落的大片粉色纱幔落于她手中。
而后，黎钰时将佑成扔给站在台子下的老鸨，老鸨手忙脚乱地去接，又想起那是一把没在剑鞘内的长剑。
这要是割破了手…
落在她手中的物什霎时成了烫手山芋。
第25章 吴常 圆台之上，被舒……
圆台之上，被舒展开来抛至空中的粉色纱幔之下，立着两个面对面的人。
黎钰时面覆黑纱，一身的黑色，有如一位行走江湖的剑客侠女。檀麒个头高于她，赤色华服在身，轮廓硬朗流畅，面上笑意浅浅。
梁朝三皇子玉面小郎君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二人如同一对下凡来的神仙眷侣。教人一时间有些恍惚，看呆了眼。
纱幔缓缓飘落，将两人严严实实地掩于其下。哪一边人更少些，黎钰时便自那个方向将面纱揭下，向檀麒走得更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勾唇一笑，“看清楚了？”
不待他开口，复将面纱遮起。
外围，看到黎钰时动了一动，底下的人才回了神，
“哎哎哎，长什么样、长什么样？”
“长得怎么样？”
“我也想知道啊，坐到这么近都看不清！”
“诶，往前点，让我也瞧瞧、我也瞧一瞧…”
“…这也看不清啊。”
“别挤了！别挤了！！挤得我都没看见，又戴上了。”
“这得是多丑多怕给人看见了，啧啧啧。”
“就是就是。”
檀麒整个杵在原地，似是僵住了。黎钰时走至距他半步近的距离内，见着他薄唇微张。
他说话声音不大，语气讶异非常，“皇…皇嫂。”
黎钰时拱手一礼，扬声盖住他的声音，“民女貌丑，无意吓到殿下。告辞。”
话说完，黎钰时背向转身走出纱幔，带着大片粉色慢慢滑落，逶迤落地。
“等一下。”
真就是没完没了了。
檀麒究竟意欲何为？
是一定要在这里将她的身份当众揭发？还是，他与无影有所牵扯，无影背后之人实则是他？如若不然，他何以能如此恰逢时机地将自己当场抓个现行？
黎钰时心思百转，却只能再一次停下脚步，回转身。
怎料檀麒也有模有样地演了起来，看着她笑，说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唇边一颗美人痣可算不得貌丑。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
哪里有痣？姐姐没有痣，她也没有。不对，这不是重点。
惯于有问有答，黎钰时将杂念撇开，不失恭敬地开口，“民女流浪在外，四处为家。姓吴，名常。”
檀麒眉尾挑了挑，坐回宽椅，兴致盎然，话音一扬，“哦？吴常…好名字。”
黑衣无常，再看黎钰时露在外面的皮肤如此白皙，站在圆台外围的一圈人立刻齐齐退后。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黎钰时再一拱手，“蒙殿下谬赞，民女告辞。”
黎钰时取回佑成剑，方才迈出几步远，圆台近在身后，同在身后那人凉凉开口，“吴姑娘，你就这么走了？不怕…”
私自出宫，夜访赌场全部被揭发吗？黎钰时如何会不怕。
但她已然被抓住了把柄，她却毫无准备，也没有再扳回一局的筹码。唯一可用的筹码既是檀麒与她是在鸳鸯阁碰见。此般场合，登不上大雅之堂，他也少不了被人议论一番。
这时候再伏低做小？怕是没一点用，直接杀人灭口？这么多人在场，更不行。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殿下何出此言？”黎钰时这次连转身也不想再转回去了。
没有回应，但有什么东西自她身后朝她飞过来。黎钰时攥紧剑鞘，一动不动，并未躲闪。若檀麒遣人捅她一刀，她刚好以此翻盘，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下一瞬，眼前被罩上一片粉色，模糊了前方的视线。还未及退出纱幔之外，黎钰时便被檀麒揽住腰身，被他带动着起步向门口走去，“既然姑娘无家可归。随我回府吧。”
黎钰时挣动了几下，将要抽身躲开时又被他揽回去。黎钰时侧头仰面看着他，这又是什么招数？
“什么？”
四散在大堂内的护卫围拢过来，跟在身后，一行人颇有合伙去砸场子的气势。身后的议论声比之方才更激烈，
“我…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三殿下带走了一个女子，在鸳鸯阁。”
“秋棠都还没有…”
“我就想问一句，她到底长个什么样，能否与当年的双花魁比上一比？”
“你问我，我问谁去？”
“……”
鸳鸯阁上上下下炸了锅，再听不清楚这些人都说了什么。
处在话题焦点的两个人并肩走出了鸳鸯阁挂满彩色纱幔的门口。
夜色正浓，逆光之中，檀麒对黎钰时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答道，“还想再听一遍？我说，随我回府吧…皇嫂。”
直到两人同上了一辆车架，黎钰时保持沉默，也未有挣扎。
檀麒显然十分高兴，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助黎钰时扯落拢住周身的粉色纱幔，又紧张地舔了舔唇。
在外面时的一派淡定不见，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若是皇嫂愿意的话，可以一直待在我府中。丞相不会知道，谁都不会知道。待丞相大人助我登基，我便立皇嫂为后。”
一手好牌打稀烂，这就是檀麒现下正在做的，他看起来还特别地开心。
真好，开心就好。
车架两边的轱辘转动起来。
黎钰时揭下面纱，微微一笑，“三殿下，你还记得唤我一声皇嫂，可还记得，我是太子妃？”
“我知道！”檀麒似是魔怔了，额头青筋迸出，“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时间早晚而已。”
檀麒莫不是疯了。黎钰时冷声道，“可我心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此志不移。”
“但是我会成为皇帝，你想以后与他一起受苦受难吗？你也不想这样吧，早早投入我的怀抱，好不好？”
他现在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像皇帝之位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轻摇了摇头，黎钰时蹙眉看着他，“三殿下，我无意去左右你争夺皇位的想法。请你听好，我心里只有檀越，太子殿下。”
“那你又为何私自出宫，来见朝廷钦犯，你就不怕牵连到他吗？”檀麒使出了杀手锏。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黎钰时反问，“三殿下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朝廷钦犯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