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没料想程青然的情绪会突然变得这么真实,愣了下才在葛静的示意里回归正题,继续往下问,“对于今天这场退着飞的紧急救援,您能跟我们说点什么吗?”
“……”
采访结束,记者和葛静立刻回去剪辑素材,写新闻稿。
程青然没走,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江觅’去了又回,循环往复,一直到繁华散去,夜的寂寞开始在空荡街头肆意,她才动动发麻的双腿,往前走了一步,和屏幕里笑靥如花的江觅说:“你这女人真是……太坏了。”我连骂你都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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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一早,观察期过了的江觅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甘雯给她安排的单间,条件很好,家属可以全程陪护。
小米很自觉,把江觅的日用品搬过来之后马上闪人,留下程青然一个单独陪她。
程青然一夜没睡,脸色不太好,她借着小米带过来的东西洗了脸,又点了些口红,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江觅醒来。
房间太静,容易让人犯困。
程青然实在撑不住,在江觅平缓的呼吸里渐渐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是被人叫醒的,声音很轻,“程程。”
程青然身体一动,猛地睁开眼睛。
病床上,江觅虚弱地躺着,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程青然怔愣过后快速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她顾不上去扶,匆匆坐到床边,想伸出手摸摸江觅,却怕弄疼她,手就那样僵在半空,无助得让人不忍直视。
江觅睡得太久,思绪还不太清楚,她注意不到程青然的小心翼翼,能确定的只是,醒来有她在,心很安稳。
江觅弯着眉眼,轻笑,“程程,好几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想。”想得要疯了,程青然的手掌终于落下,贴在江觅脸侧轻轻抚摸,“还有哪里不舒服?”
劫后余生的江觅太需要程青然的关心,她一开口,她所有的害怕和脆弱全部涌了出来,“哪里都不舒服。”全身疼,嘴里还苦得要命。
程青然张了张嘴,想说‘没事了’,看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时喉咙疼得像是要炸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不断摩挲着江觅的脸颊,给她无声的安抚。
这对现在的江觅来说远远不够,她偏过头,侧脸贴紧程青然掌心,把自己心里的恐惧一样样说给她听,“程程,掉下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敢想,脑子里全是你。我已经让你伤心过一次了,绝对不可以有第二次,所以我只能拼命去抓那些可以救命的树,但是真的好疼啊,胳膊好像被扯断了一样……”
江觅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得程青然脑子嗡嗡作响。
她到底是有多没心,多不懂感情,才会去怀疑江觅的意外是故意为之……程青然啊程青然,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江觅没看到程青然眼底翻涌的情绪,兀自沉浸在无法靠自己一个人消化的后怕里,怨声道:“程程,我以后再也不爬山了。”
程青然听她的,“好,我也不爬。”
“还讨厌水。”
“好,我也讨厌。”程青然回答的语速很快,语气里却不见以往哄她的那股无奈笑意。
江觅转回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墨的双眼。
半晌,出声,“还要你抱。”
程青然扯出一抹笑,指腹从她脸侧轻柔地刮过,“好。”
程青然俯下身,如视珍宝般虚环着江觅纤瘦的身体。
她以为这是她给江觅的温暖和抚慰,她却先一步在她耳边轻声问:“程程,现在是不是不怕了?我还在,还在……”
第76章
“江小姐,该换药……”护士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的姿势,连忙把最后一个‘了’字咽回去,笑眯眯地说,“你们继续。”态度随和又贴心,就是用词略带灵性。
江觅用侧脸轻蹭程青然,声音里满是笑意,“你要是个男人,刚那个护士估计已经开始八卦我们的婚后生活了。”
“女人就不行?”程青然彭拜的心还被江觅细致的关心包裹着,暖烘烘的,她起身一点,明知道现在任何一点亲昵都有可能被看到,甚至是拍下来,可她还是忍不住碰了碰江觅的嘴唇,“我反悔了,不用等到明年生日,你要送的戒指我现在就收了。”
江觅前一秒还喜气的表情突然怔住,几秒后忽地惊叫一声,急忙去摸脖子里的项链。
她忘了手上深深浅浅全是伤,乍一碰到直接疼得脸色惨白,死咬着唇不敢松了嘴里那口气。
程青然又气又急,恨不能敲开她的脑壳,往里面放个警钟时刻提醒,“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江觅本来就疼得眼底泛红,再被程青然一‘吼’,干脆不忍了,委屈巴巴地瞧着她,小声说:“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程青然直接给气笑了,“姐,咱稍微讲点道理成吗?”
江觅越发委屈,“我是你女朋友,这样也需要讲道理?”
“……”程青然一口气卡在胸腔堵得慌,偏偏江觅还在继续装可怜,故意撩拨她胸口的那股子邪气。
对峙半天,程青然率先败下阵来,她无可奈何地拧过头,低笑着和自己对话,“我还没吃饭,怎么就撑得跟你理论这些没营养的话。”
江觅听不到,竖起了耳朵,“嗯?”
“嗯什么嗯。”程青然转身蹲下,看着江觅被裹成粽子的手掌,柔声问,“疼了?”
江觅原是想跟她继续‘闹’的,不经意捕捉到她眼底藏不住疼惜,明亮双眸暗了暗,后悔自己只顾玩,忽略了程青然的心情。
江觅努力抬起手,用手背挨了下程青然的下巴,“不能骗你,刚才是真的疼,但如果能得到女朋友的呼呼就另当别论了。”明悦是程青然带出来的,那个小孩儿很会用这种方式哄人,她也一定很会很会,“程程?”江觅眼巴巴地等着她。
程青然抿着的唇角扬起,“好。”她轻托着江觅的手,低下头,嘴唇贴上去,轻柔地吹着。
专注的程青然,竟然真的抚平了江觅身上的疼痛。
她望着她淡去一身荣光下的平淡,忽然恍惚,“程程,戒指好像丢了。”藏了十年,还是丢了。
程青然抬起头,漆黑瞳孔多了丝灼热,“没有丢。”
“?”江觅疑惑,那她怎么感觉不到脖子里有东西?
程青然托着江觅的手,缓缓放下,而后抬起自己右手,手背对着她,细长无名指上赫然是她以为丢了的那枚戒指。
“怎么会在你这手上?”江觅喜上眉梢。
程青然望着她惊喜的表情,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下,她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自己曾经多么用力地保护过它,可程青然却清楚记得小米的话。
它是被医生从江觅手里硬取出来的,即使昏迷,她也没有任何一秒想过丢下。
程青然收回手,左手捏着戒圈左右转了转,细腻摩擦牵动着她心跳,“突然想有个东西证明自己有人爱,就趁你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拿过来戴上了。”
“胡扯,明明之前还说要等下次生日的。”江觅显然是不信程青然的,但理由不重要,她好奇的是,“为什么戴在右手无名指?”
“热恋中。”程青然攥起手,把那一圈甜蜜的束缚藏进手心,“是我们现在的状态。”
江觅当然知道戴这个手指的意思了,可她以为程青然会想要更亲密的关系。
“我以为你会戴左手。”江觅怏怏地说。
程青然站起来,重新坐到床边,指尖拨弄着江觅额间那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左手无名指那是明媒正娶。”
“……啊。”江觅忽然觉得脸热,娶这个字好像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心动,一经提起就会心跳加速,“你不愿意?”江觅硬压着不规律的心跳问她。
程青然笑了声,在江觅的注视下缓缓俯身,把最虔诚的亲吻落在她额间,“梦寐以求。”只是,要你我都身穿白纱,还要……亲朋友好共同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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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给江觅换药的时候,程青然原本想看,开始前却被她硬赶出去了。
明面上说是怕她在一边围观会影响护士的正常操作,其实,不过是怕她看见她身上的伤。
程青然没有强留,领了给她买饭的命,缓步离去。
临走前,她问江觅,“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