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唇,露出淡淡的笑,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怅惘:“没有……宫里很安静,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只是,她一直不喜欢罢了。
“安静?”周映瑶嗤之以鼻:“是冷清吧!这偌大的后宫没几个人,还没外头热闹呢。”
皇后眉眼低垂,并无一点波动,淡然道:“这还不好吗?尔虞我诈的日子过着未必热闹……”
她一说,周映瑶就又想起南胤来,聪明睿智的人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六宫虚设,这皇后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来看看,当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然而皇后跟个没事人似的,显然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周映瑶对男女感情懂得不多,但单看皇后这般不甚在意的模样,的确是不喜欢皇帝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如今我表哥就宠着贵妃一人,皇后娘娘心里没有怨言吗?”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听得皇后身边的嬷嬷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家主子。
皇后闻言只是一笑,眼中无悲无喜:“我是什么人,能和贵妃相比?”
周映瑶一愣,然后便是生出一股莫名的愤怒来,这皇后当得也太懦弱了,怎么执掌六宫,怎么母仪天下?
“皇后娘娘好气度……”她嘲讽地笑了笑,瞥见皇后单薄的身形,想到初入宫时祖父说过的那些话,心上划过微妙的波澜。
她离家进宫小住时,祖父曾说过张家式微,皇后身后再无背景,体弱多病的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是个问题。
倘若皇后没了,这六宫之主的位置……
周映瑶神色微妙,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再回去时,因宜太嫔挑起的不愉快,也被不为人知的喜悦代替。
南胤有意要在年前定下温惠公主的婚事,礼部十月里呈上最后筛选的名单,他看了看也没什么异议,随手就拿给知意过目。
知意这些年虽然跟着老太妃学了不少本事,但操持公主婚事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公主是要建公主府吗?”毕竟公主身份尊贵,虽然宜太嫔这人尖酸刻薄,但好在温惠没学得她那般,看南胤此番为她筹备婚事的态度,想来还是在乎这个妹妹的。
南胤懒懒靠在引枕上,随手撩过知意一撮头发把玩:“前儿倒是同她提过,新建公主府至少得半年,大皇姐当年的府邸是皇姑的公主府翻修的,温惠也说随便给处宅子也就罢了。”
知意秀眉轻挑:“公主善解人意。”
南胤斜睨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朕小气?”
她满脸疑惑:“此话怎讲?”
南胤慢吞吞爬起来:“温惠虽是朕的妹妹,朕也愿意给她属于公主的尊贵,可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总觉得要差点什么。”
说到底,这还是嫡出公主和庶出公主的不同,南胤能不计较温惠生母那刻薄样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有多少情分也掏不出来了。
知意才叹一声气,他忽然就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将来我们若是生了公主,她出嫁时必然人人羡艳,天下瞩目!”
“你想得可真够长远的……”知意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南胤也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是他们尚年轻不急子嗣,等生出小公主来,还不知得多久。
像是看出知意的心思,南胤目光微动,拿过红笺夹在指尖把玩,缓缓道:“前儿皇后又请太医了。”
知意心里咯噔一下:“如何?”
最近忙着温惠的婚事,并没有多在意皇后的事,毕竟她长久病着,请太医也见怪不怪了,加之南胤心里对张家本就有怨言,她平时也不会主动提及。
南胤也不隐瞒:“不太好,太医说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知意呼吸微滞,虽然早有预料会有这个时候,但亲耳听闻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七八十上了岁数死了,还能算是喜丧,可十几岁年轻的女子香消玉殒了,就难免让人扼腕。
对皇后说不上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于她的人生,知意除了同情便只剩唏嘘了。
南胤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身旁,宽厚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眉梢:“皱眉干什么?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天意如此罢了……”
知意抬眼看他,他说:“对于皇后朕已经仁至义尽了,旁人的生死于我来说并不要紧,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就足够了。”
这人难得一本正经说些煽情的话,知意不仅没感动,还忍不住笑起来,那点愁绪忽然就散了。
这么些年两个人都是斗嘴过来的,南胤那张嘴常损得她无话可说,现在听他满口甜言蜜语,还深觉新鲜。
“说公主呢,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他不满她一脸笑意,垮着嘴角愤愤道:“朕同你说心里话你笑什么?你忘了方才朕说,今后咱们女儿必会是有嫡公主的尊贵。”
他没挑明,但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知意笑不起来了:“皇上三思啊……”
南胤鼻子里哼了一声,盯着她看了阵,半晌才道:“温惠的事提上日程,顺带把瑶瑶的事也办了,她也老大不小了,挑出合适的世家子弟,早早嫁了好。”
免得成天在眼前晃,气得他七窍生烟,又拿她没法子。
知意胆战心惊:“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看周家人这样子,分明是要把女儿送进宫的,南胤不由分说把她给嫁出去了,岂不是要和外祖家生了嫌隙。
“我要喜欢她,还能等到今日?”南胤板着脸,冷声道:“朝中合适的官宦子弟也不少,朕看祝逢时就挺合适。”
知意一噎:“逢……祝大人和瑶瑶怎么也能扯到一起?他家中已经在说亲了。”
何况周家书香门第,也不一定能看上祝逢时,多此一举何必呢。
南胤气得不行,嘴里都泛起酸意了:“朕做主赐婚多大的荣耀?他还能拒绝?”
“那皇上不都说了朝中优秀者众多,比祝逢时好的男子多的是,我们另外再选吧?”
南胤扭头看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还没说话,外头已经有道人影窜了进来,面若寒霜。
“我的婚事自有我爹娘做主,轮不到贵妃娘娘来插手!”
周映瑶叉着腰,那满脸的鄙夷让南胤眉心紧蹙,面上已有怒色:“谁让你未经通传擅自进来?”
然而她并不惧怕,愤然看着南胤:“您讨厌我直说,但我的婚事不需要别人来做主。”
南胤面前何曾有人这么放肆过,脸上当即就挂不住了,冷喝道:“你这什么态度?还不认错!”
“凭什么?”周映瑶梗着脖子反驳,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还要我认错?我没错!”
周映瑶声音不小,门口伺候的一干宫人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殃及池鱼。
“周映瑶!”南胤一声怒吼,他甚少发火,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但周映瑶的话实在太难听。
周映瑶大小姐脾气,横冲直撞什么也不怕,也不管南胤什么脸色,委委屈屈的扭过头快步跑走了。
南胤气得胸口不停起伏,知意忙不迭的给他顺气,劝道:“别气了!你和小姑娘计较什么,一时口不择言罢了。”
他冷着脸,扬声吩咐小富:“让她收拾东西,给朕滚回去,今后不许再进宫了!”
怒喝声在宽阔的殿中回响,小富为难的站在那里,求助的看向贵妃,知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温声细语拉着怒火中烧的皇帝往内殿去。
第68章 皇后病逝
细沫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自夜幕中落下, 宫人掌灯燃上香炉,周映瑶抹着通红的眼睛坐到软榻上。
小富打外头掀帘子进来,朝她行了一礼, 笑呵呵道:“小姐还没歇下呢?”
周映瑶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哼:“是皇上让你来的吧?”
小富笑意不减:“正是。”
周映瑶眼中闪过窃喜, 骄矜地仰起头,语气懒洋洋的:“没什么可说的, 表哥要是叫你安慰我大可不必, 他一心在贵妃身上了,忘了我们本该才是一家人。”
不过一个宫女罢了,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当初先皇后还在时,周家是何等风光恣意, 如今却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想起这些,周映瑶就愈发觉得自己生来就该和南胤亲上加亲的, 天下谁有他们这般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