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看她这样就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太傅知道女儿如今的模样,会不会后悔当初费尽百般心思送她进宫。
立秋之后,天一日一日的凉下来,一场大雨过后,燥热难耐的夏日悄然远去,七夕乞巧节近在眼前。
太妃回宫,车驾早早的预备上了,与来时的低调不同,护驾的侍卫足有百人,长龙似列于从秀山行宫大门外。
知意自从受封,待遇就再不与往常一样了,虽然她和南胤说不要太过张扬,但他没听见似的,该有的排场没有少,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知意在行宫两个月过惯了风平浪静的日子,乍一看到外头那么多人,还有些不太适应。
太妃换了衣裳,知意过去搭了把手,旁边飞燕挤眉弄眼打趣她:“贵妃娘娘,您可别累着了,放着我来!”
知意红着脸嗔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身份虽不同了,她的心境却一直没变过,伺候太妃依旧尽心尽力,而太妃怕她不适应,也没阻止,在行宫没有旁人在,多少要自在一些,往后回了宫,就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自己了。
飞燕笑嘻嘻道:“皇上担心你路上走丢了,特意安排了这么多人马,还给你准备了单独的车驾,这份荣宠,不知眼红多少人呢!”
知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还不知回去后会是什么样呢。”
飞燕忙完去收拾行李,知意帮太妃把佛珠缠在腕上,听得太妃温和的声音响起:“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万事小心便是了!”
知意颔首:“谢娘娘提点,奴婢会注意的。”
太妃起身,悠悠道:“你是堂堂贵妃,可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知意赧然,多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忽然换了个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尤其在准备出发时,看到朝自己跪了一地的侍卫和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就紧张起来。
知意悄悄的吐出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上了自己的马车。
香绿从前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如今从善如流的换了称呼,满口的贵妃娘娘,叫得知意无比彷徨。
午后的日光不算浓烈,赶路两个时辰,正好能在傍晚回宫赶上家宴。
香绿扒着窗纱,一脸不舍往外头看,知意忍不住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她一个劲的点头:“行宫依山傍水,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待了这么久自然是不舍得了。”
说罢,又笑吟吟的转过头:“您喜欢这儿吗?是不是也舍不得?”
知意顿了顿,没来得及回答,香绿就掩嘴偷笑起来了。
“您迟疑了!我知道,是皇上在宫里,所以娘娘归心似箭了!”
自打她有了那诏书,她和南胤的关系,一瞬间就挑到明面上来,说话三句不离他,让她总是措手不及。
在宫里隔三差五能见上一次面,如今她在行宫,南胤忙于朝政不能常过来,从上次给她诏书至今,两人还没见过面。
人的心境真的很奇怪,她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前的每一天她都没觉得他在自己脑海中停留的时间有多长,但南胤有这个本事,厚着脸皮来缠着她,久而久之,竟就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了。
她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牵挂来,有时候会想日子为什么会过得如此缓慢,让她的想念丝丝缕缕的拉得老长。
外头侍卫统领大喊一声出发,车夫甩着缰绳,马车晃悠悠的动起来,知意整个人也跟着忐忑起来。
马车似乎碾过石头颠簸了一下,也在知意心上划过一缕细微的痕迹,然而马车才驶出不远,忽然又停了下来,叫她心口莫名一凛。
车夫隔着帘子唤了一声:“贵妃娘娘,今儿的马车似乎有问题。”
知意面色微变,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什么问题?”
车夫驾车二十几年,经验无比丰富,他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轴毂似乎有些松动,小人先检查一下吧。”
知意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看左右侍卫已经停下,她拨开了车帘,低声道:“先不用!我先下车,你别声张。”
方才马车行动的一瞬间,她就有股不安的感觉,人在某些时候,对于危险会有种前所未有的预感,就如同此时,她浑身上下的肌肤都瑟缩了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马车在极速奔跑中,轴毂松动必然会发生意外,而马车是南胤令人安排的,底下人碍于皇命小心翼翼不会出这样低级的错误。
所以这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倘若是人为,那会是谁?
她尚未回宫,就已经树敌了吗?
知意神色凝重,太妃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飞燕跑过来问:“怎么不走了?”
知意如梦初醒,露出轻松的笑:“车夫说这马今日好像有点急躁,怕路上不听使唤,我还是和太妃娘娘一起走吧!”
太妃自然不会拒绝,等知意上车看到她仓惶的神色,太妃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瞧你脸色这么难看。”
知意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声音却透着一丝颤意:“车夫方才说,马车轴毂松动,稍有不慎就会出意外……”
太妃目光微变,讶然道:“怎么会这样?马车好好的,怎么会坏了?”
知意的慌乱就在方才一瞬,看到太妃脸上的担忧,她忽然又镇定下来。
“您别担心,等车夫检查一下,就知道是什么缘故了。”但在此之前,她都只能先和太妃在一起了。
太妃在宫里几十年,还有什么事情看不明白,知意只提了一句,她心中便暗暗有了猜想。
祸福相倚,只怕早就有人盯上知意了。
太妃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沉声道:“告诉皇上吧,不管这事是不是意外,都要查清楚!”
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实在是胆大包天,若不揪出来,会是更大的祸患。
知意心里已有考量,柔声安慰太妃:“您放心,奴婢回去后会和皇上说的,您就别管这事了,我会处理好的。万一只是个意外,岂不就是杯弓蛇影了。”
太妃动了动唇,看着她澄澈的眼眸,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这才是她走出第一步,将来还有更多问题需要她自己解决,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辈子,知意能在磨难中成长也好,不至于被人害了还一无所知。
太妃的马车稳固许多,有惊无险到达京城,已经是傍晚。
夕阳下的宫门口乌泱泱的站满了人,知意搀扶着太妃下了车,一眼便看到南胤众星拱月般站在中央,人和天边红霞一样温柔。
她心间那点面对未知前路的惶恐不安,神奇的烟消云散了。
知意和太妃对先前的事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南胤自然也无从得知。
为了迎接太妃,今日阵仗可不小,亲王公主和后妃们都在,齐刷刷的躬身参拜。
知意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在场除了皇太后和皇后,所有人都朝她行了礼,恭敬的喊上一声贵妃娘娘。
有太妃和南胤在,她无端就生出几分底气来,举手投足恪守成规,好歹从头到尾不至于出丑丢脸。
徐太后微微一笑,目光不经意的从知意面上划过,不动声色挡在了她面前,伸手扶住了太妃:“太妃舟车劳顿,晚膳已经备好,请您移步畅音阁。”
太妃回宫自然有人争先恐后的伺候,南胤看向知意,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星眸里满是笑意,朝她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走吧!”
大庭广众之下,知意哪敢伸手过去,这么多人看着,她避嫌还来不及。
南胤见她不动,立刻皱起了眉,不由分说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一路往宫里走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皇上老早就在宫门来等着了,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也不知是等太妃,还是等那位新晋封的贵妃娘娘。
这会儿看两人浓情蜜意的,就知道皇上的心思了。
这些年的宫宴知意经历了无数回,但像今日坐在那里等人伺候,还是有生以来破天荒的头一回。
南胤照顾她情绪,自始至终都陪在身边,这让她安然之余又忍不住担忧。
环顾宴上,都是皇室宗亲,但大部分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身上,或打量、或探究、或羡艳,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许还有别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