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稍赶了一点,但偌大的皇宫应有尽有,规矩繁琐了些,却并不影响进程。
有关除夕发生的事,宫内宫外的人还是有所耳闻,听说南胤当日大发雷霆,勒令准皇后在家中学一年的规矩礼仪方能入宫。
只是不知这才两个月,发生了什么,竟又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其实朝中大臣们大多都清楚内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家家大势大,断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倒下的。何况张巍功勋卓著,战死沙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为了平衡边关将士的心,南胤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皇后要进宫,四位已经赐下封号的妃嫔也不能落后,等帝后大婚之后,便会一同入宫来。
届时,宫里就该是另一番光景了。
礼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大婚所需之物,给皇后的聘礼赏赐,一一记录在金册,由皇帝过目后,再行送往张家。
尚衣局赶制帝后的朝服冠服,及大婚时的喜服,趁着这机会,皇帝下了令,让寿康宫诸位太妃娘娘们一并做几身衣裳。
良老太妃做为高宗皇帝仅剩的嫔妃,自然排在首位,知意帮太妃挑好花样,亲自去了一趟尚衣局。
好巧不巧的遇上了祝逢时也在,尚衣局近来活多,忙得不可开交,机杼声不绝于耳,知意便和他站在院里交谈。
“逢时哥哥近来很忙吧,看着你像是瘦了。”
祝逢时摸摸自己的脸颊,赧然一笑:“也不是多忙,等皇上大婚后,也就闲下来了。”
还有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不短,只是皇帝大婚不比寻常人家,出不得一点差池,礼部在中间担了大头,更是要一百个小心。
知意虽进宫七年,但也没看过什么大事,那时候先帝丧仪才结束,宫里冷冷清清的,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差不多过了第二年的祭日,气氛才逐渐回暖。
立后是喜事,宫里迎来新主子,气氛自然又不一样了。
立后的事闲话了几句,祝逢时说到另一件事上:“前几日,宋婶儿进京来找我母亲,想让我帮帮忙。”
知意讶然:“我伯母?她找你们干什么?”
“她说宋黔前不久被人打了,他连人家容貌都没看清,就受了一身的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不见好。”祝逢时神色有些微妙:“宋婶儿的意思是说我是京官,有几分本事,想办法找出凶手,为宋黔讨回公道。”
知意难以置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黔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了?
第36章 你何尝不是伤了朕的心?……
她不太想得通:“宋黔……怎么会被打?”
祝逢时摇头, 也是疑惑:“我也不知,大约是在外头惹到什么祸事,人家找上门了吧。”
宋家和祝逢时虽然还在联系着, 但基本上没有见过面,祝逢时一直知道宋黔的德性, 好赌成性,家里并不充裕。宋婶儿来求帮忙时的支支吾吾, 就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知意失神了片刻, 无奈摇头:“给你们添麻烦了……你才入朝为官,根基不稳,也不要帮什么忙了。我堂哥向来如此,有了第一回 ,就有无数回, 你若真做了什么,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了。”
祝逢时面色浅淡,垂眸看她:“能帮你的忙我很高兴, 只是我知道你历来不喜欢你堂哥, 也就没有急着答应。本来我自己能力也有限,确实也帮不上什么,不过倘或你有什么事, 我定当义不容辞!”
知意怔然, 看他温和平静的眼眸流淌着的涟漪, 勾唇轻笑了笑:“谢谢你,逢时哥哥。”
祝逢时也笑起来,眉间染上几分温柔。
一切尽在不言中。
祝逢不能在内宫多待,说了会儿话,彼此便各有忙碌的, 知意从尚衣局回去,途经御花园见百花盛放,忍不住驻足。
御花园一望无边,假山流水在花团锦簇的花草丛中环绕盘旋,长湖湖畔有一片盛放的牡丹可供宫内主子采摘赏玩。
知意停留了片刻,本想顺手摘几朵回去给太妃瞧瞧,伸出手去时又忍不住停下,实在不想破坏这花开满地的景致,她弯腰嗅见芬芳,连眼眸也落入春光。
她蹲着身子,只把一枝已经被风吹断的洛阳锦折下,拿在手中把玩。
正要站起来,忽闻不远处假山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听人墙角,知意没有迟疑起身便走,一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胤负手走下来,神色冷凝,带着几分未褪去的嫌恶,而他身后树影婆娑中,似乎有个女子的身影一晃而过。
知意没细看,南胤已经发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可见的有了变化,他急步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知意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听见他们讲话,忙无辜的摆手:“奴婢才经过,什么也没听见。”
南胤闻言一顿,回身看了一眼,眸光沉沉:“没事,遇见一个宫女纠缠不清罢了。”
知意略显尴尬的点点头,有些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实在不知接下来该和他说什么。
这段时间她统共见了南胤两回,他倒像是忽然间成长了一般,言行举止可见稳重沉着,只是见了她犹豫着想要靠近,最后却又委委屈屈的作罢。
知意心里叹息,果然也是她之前说得那些话让他听了进去,没有再过多纠缠,现在在想想自己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去要求南胤做什么。
他是皇帝,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她之所以知道他不会强迫自己,还是因为这么多年积累的信任。
知道他偶尔不着调,却也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汉,让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这种信任来自于何处,她不敢深究,自己逾越已经不止数回,南胤心胸宽广竟也计较。
她平视前方,已经不能看见他的眼睛,需要微微抬眸,才能与他对视。
到了春日,南胤身量也见风的涨,她再也不能再低头看他了。
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晃了晃,知意听见南胤困惑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她心头一阵惆怅,忍不住感慨:“皇上长大了!”
南胤‘嘁’了一声,面上浮现可疑的红晕:“你才知道?只有你才把朕当小孩儿!”
知意颔首:“皇上都要大婚了,自然不再是小孩儿了。”
南胤眉梢垮下去:“你又提醒我这个……”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选后选妃,虽然以自己身份谈论这个是自不量力,但她想起先帝子嗣单薄的前车之鉴,不愿南胤有同样的结果。
“迟早有这么一日,皇上习惯便好了。”
他目光深邃,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在我面前的又不是你,怎么习惯?”
她心头趔趄了一下:“皇上这么说就会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
“那你何尝不是伤了朕的心?”南胤声音幽怨,有些恼火的看着她,半晌又甩着脑袋:“罢了,我不说了,免得你又嫌我烦!”
知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南胤离去,身影怎么看怎么落寞。
她怅惘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上巳节前后,皇帝大婚的大征礼开始在准备,一直谋划了大半个月,才在纳征吉日上给皇后送去了聘礼和家人的赏赐,这是大婚前最后一步,流程繁复,循规蹈矩完成,宫里宫外便正式忙碌起册立奉迎的事宜。
眼看天儿一日日的热起来,知意却病倒了,来势汹汹,烧得浑身滚烫。
她身子向来都好,也没做什么,忽然就病了,精力旺盛的人忽然萎靡下来,飞燕在床头好一阵嘲笑。
“我当你壮得跟牛似的,不想你也有病的时候,可真是奇景了!”
她一边笑,一边不忘了喂知意喝水。
知意昏昏沉沉靠在床头,病中的人面色潮红,双目无神,有气无力道:“你就别笑我了……我正难受呢。”
飞燕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也于心不忍了,坐在床边帮她擦了擦嘴:“我看你是该歇一下了,见天的忙,折腾自己干什么?”
知意忍不住反驳:“娘娘身边伺候最轻松了,什么时候觉得忙了?”
“我看你近来这段时间就很奇怪。”飞燕上下打量她:“皇上每回来,你都找借口躲避,说自己忙得很,从前也没见你避嫌,如今怎么倒胆小怕事了?”
她一噎:“今时不同往日,皇上长大了,男女之间总要避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