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鸽眼尖,远远就看到梁子鸢悄无声息地下来了。
随后李源程也看过来,笑道:“哎呀,咱家大小姐终于出门了!”
“贴个对联话也这么多?不行换我来。”李敬楷拿着本书笑骂一声,此人——梁子鸢的亲舅舅,李源程的亲爸爸是也。
“别叫我大小姐,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太监呢。”
梁子鸢道。
话虽说的李源程,她的余光却忍不住将沈鸽紧紧锁住。
冬天的暖阳懒懒散散的光芒,偏又分毫不差地将他的轮廓描摹出来。
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少年。
纵然浸淫商场多年的李源程站在他身边,却也不能分走旁人投来的视线。总是这样,叫人一眼看到。
梁子鸢忽然悟到,说一见钟情的无非见色起意。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思想要不得,梁子鸢自我反思了几秒钟,面对沈鸽有那么点不忍直视的意思。她真是禽兽!但是没关系,这货很快就毕业了。
也不算老牛吃嫩草。
同时,梁子鸢必须得承认,她对沈鸽并不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
吃完热腾腾的年夜饭,梁子鸢还喝了点果酒。小镇上偶尔有稀疏的鞭炮声,应和着新年的氛围,倒让寒冷的冬夜热闹不少。
很快就到了发红包的环节。
梁外婆坐在正中,从怀里掏出三个红封来。她满脸带这笑,浑浊的双眼也透出一丝亮光来:“敬楷,玉书,来领压岁钱啦!”
她又糊涂了。
真正的李敬楷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岿然不动。
李源程上前去:“诶,奶奶。”
“楷啊,拿好,今晚要记得垫在床单底下,才能打跑年兽岁岁平安哦!”
梁外婆笑着把红封递给他。
接着是梁子鸢。
梁外婆照例递给她一个红封,边紧握她的手,言辞切切道:“玉书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哎……”
李敬楷生怕母亲多说,徒增忧伤:“妈,大过年的。”
“这谁啊?怎么在我们家?”
梁外婆似乎才发现角落里有这个人,瞪大眼睛,惊吓地指着他,“我不认识他!”
“奶奶,这是新来的司机。”
李源程连忙安抚她。父亲难得吃瘪,李源程却笑不起来。
梁外婆顿时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来,说:“敬楷啊……这大过年的,别让人家工作来了!你也真的是,还不放人家回家过年去?”
梁子鸢忙劝道:“外婆,别怪哥哥。舅舅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李敬楷可怜兮兮地看向母亲。
“哎,好吧。那这个给你新年图一乐哈!”梁外婆神情复杂,略带同情地从怀里又拿出一个红封来。
总算是避免了舅舅即将在大年夜被赶出家门的悲惨结局。
李敬楷算是很多年没拿母亲的压岁钱了,他手里头接过这红包。
“谢谢老夫人咯!”李敬楷扯出几分笑来,说着就忍不住抽噎了一声。老人家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往后指不定谁也不认得了。
“这么一大把年纪,瞧着怪可怜的。”
梁外婆小声对梁子鸢吐槽,随后看向手里拿着的最后一份红包。
她本来不知道这最后一封是给谁的,蓦地抬眼瞧见了沈鸽,不由自主就道:“小黑,这是你的压岁钱!”
沈鸽上前:“谢谢外婆。祝外婆天天开心。”
梁外婆回赠他一个大大的小脸。
末了,她小声地念叨:“奇了怪了,这小黑是谁家孩子?”
她又不记得了。
恰逢林阿姨洗了碗出来,梁外婆连忙叫住她,像哆啦A梦似的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红包来:“小林,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李敬楷更酸了。
谁都记得,保姆阿姨她记得,李源程的朋友她记得,孙子外孙女好歹认得是自己家人,偏偏就不认得他!
梁外婆很快精神不济,一起跟林阿姨上楼去了。
客厅内,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好。
梁子鸢的口袋震了一下。
臭弟弟:【别伤心,让李源程安慰安慰他爸,我们在门口待会?】
梁子鸢看了看沉默着的父与子,想说他们其实可以先回房间。她又看看独自坐着的沈鸽,还是随手回了个“好”,率先一步走出门去。
沈鸽也跟着出来了。
客厅内。
“这小黑,是你妹男朋友?”李敬楷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人挤眉弄眼一番,随后一前一后旁若无人地走出门去。肯定小情侣约会去了,他懂。
李源程看了一眼重新掩上的大门,收回视线。
沉默几息,他说:“我也不知道,小黑才高中生呢。”他爸要是知道他这么给梁子鸢和一个高中生牵线,不得揍死他!
虽然哥是红娘,但妹妹,哥保证绝不出卖你!
……
梁子鸢百无聊赖地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前方是空荡荡的地,两边种着一些小菜和一株桂花树。
沈鸽站在她身旁。
梁子鸢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的一双长腿,她要很努力地抬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线。
“你说,外婆还会记得我妈妈吗?”
她收起那些旖旎,伤感地说。
梁子鸢前阵子才去医院看过母亲,她仍旧恬静地躺着,毫无知觉。美人的皮已经渐渐贴在骨上,梁子鸢记忆中还有她的模样,却不能将眼前这个瘦可见骨的女人和当年风华正茂的母亲对上。
“她会醒的。”沈鸽说。
梁子鸢笑了,轻声说:“医生都不敢说的话。你为了讨好我,竟然也敢说?”
沈鸽没应,他径自去他车子的后备箱翻了翻,翻出几筒火树银花来。这种烟花是没有声音的,造成的污染也可忽略不计。
沈鸽一一摆放好,逐次点燃,随后同梁子鸢一样坐到台阶上。
静默无声的烟火一簇簇升起。
然而它始终被困在这方庭院中,飞不了多高,飞不了太远。
乍亮的烟火,刺得人眼睛有些酸涩,梁子鸢忍不住泪水盈满眼眶。一刹那的花火过去,梁子鸢觉得自己更收不住眼泪了。
一分一秒过去,火树银花也少光了自己。
周围又暗了许多。
就在这时,视野中忽然亮起一点点微小的光,却也足够亮眼。
沈鸽轻轻捉住她的手,将一根心形仙女棒握到她手里。
“如果我说错话了,请你不要生气。新的一年,我希望你高兴一点。”
沈鸽认真道。
但是明天才是新的一年呢。
梁子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藏的这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点燃的这根爱心形状的仙女棒。
她感受到他手背的冰凉的温度,少年用纯稚的眼神看着她。梁子鸢心脏的某一处忽然柔软下来,沈鸽其实也是她的同龄人呢。
很快,梁子鸢视线触及到手中的仙女棒,连忙道:“哎呀,下一根快点上,不然灭了!”
但是来不及了,这根仙女棒已经燃尽了。
“你要点,就点一束。”
梁子鸢站起身,拆出一把仙女棒握在手里,直截了当地说:“别人都是给喜欢的女孩一束仙女棒的。”
沈鸽也站起身,他眼底隐含着的情绪,梁子鸢一眼就看懂了。
门前转着的大红色灯笼在他脸上投下暧昧朦胧的光影。
气氛危险至极,像是饱含着水的气球,只要有人轻轻一戳,它就破了。
或许,不用再等。
沈鸽想。
毕竟,她这样失意,他却不能凭借更进一步的身份安慰她。
梁子鸢举着一束仙女棒,沈鸽手下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美丽的火花瞬间燃起。少女羞红的脸庞暴露在闪耀的光芒中,一览无余。
沈鸽定定看着梁子鸢,他动了动手指,背脊挺得笔直,还没来得及张口说写什么。
就听梁子鸢说:“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
梁子鸢毫不回避他专注的视线,继续说:“要是你以后的女朋友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膈应呢?”
气氛一时无言。
“不会。”
沈鸽垂下眼帘,收起伤心,干涩的喉间只能吐出这样简短的两个字。
梁子鸢又心疼了,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为了防止将来发生未知的纠纷,我可以预定你的女朋友的位置吗?”
“但是要等你高考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