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明天回去一趟。”
晚些的时候,陆应淮接了个陆父打来的电话。
许柔浪下意识心里一紧:“别去。”
陆应淮那天跟他说是给他们下了药睡着了,可她仍不清楚陆应淮那天具体是怎样将童童带出来的。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陆应淮就是将他们的孩子杀了,以杀死苏盈时同样的手段,甚至更胜一筹。
陆父能杀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自然不会对孩子留情。如果他们报了警在陆家守株待兔,陆应淮的局势会更不妙。
“我还有三天过14岁生日。”陆应淮笑的别有深意。
14周岁以下未成年犯罪不追究刑事责任。
许柔浪心头一惊。
“娇娇不用替我考虑。”陆应淮亲了亲许柔浪。
的确这样。
陆应淮总能把事情做得周全到滴水不漏。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明天,明天能和你一起去吗?”许柔浪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陆应淮垂着眸子看她,没有说话,在小姑娘祈求的目光下停了许久,最终道,“明天再说。”
她们一起将那支小小的鸢尾移栽到土里,浇了水,放在窗口有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明年会开得更好。”许柔浪轻轻地摸了摸蓝色花瓣。
小破楼开始有了生气,里面逐渐添了许多色彩,大多是女孩子喜欢的小裙子,小布偶。
陆应淮说他母亲给他留了很多钱。
“她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她没什么能给我的,只有一些钱,希望我能开开心心地长大。”陆应淮说话的时候,正将和许柔浪一起去挑的小绿萝摆在鸢尾旁边,衬得绿色更绿,蓝色更蓝。“起先我不觉得钱能带给我快乐。”
“后来我发现,钱能买到娇娇喜欢的东西,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可能钱也是有些用处的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柔浪去上了个卫生间。她不小心把一瓶什么沐浴液碰到了地上。她没开灯,夜里本就昏暗,她蹲在洗手池底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突然手心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许柔浪把那个扎人的东西拽了出来。
借着外面的灯光,她看清了。
这是一个铁丝弯成的铁圈,做工很粗糙,似乎做的人是极随意的,钢圈上夹了几根猫的毛发,和早就干涸的暗红血迹。
许柔浪出去的时候,陆应淮在书桌前写日记。
“怎么出来的这么慢,刚才听到有东西掉了,有没有砸到娇娇?”陆应淮看到许柔浪,立刻停了笔。
“没有砸到娇娇。”许柔浪摇头,走到他身后,亲了亲他的侧脸,“今晚和哥哥睡一起。”
许柔浪趴在床上,屋子里只有书桌前的台灯在工作,陆应淮背对着她,就好像光源是自他身上倾泻下来。
许柔浪闭了闭眼,又睁眼,继续看他,本来有些低落的心情突然就轻松了。
不如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许柔浪已经不在乎陆应淮一开始是否欺骗了她。
如果他的初衷是爱她,那么她可以接受这样的谎言。
她也同样愿意做陆先生的小猫。
—
“我看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正义存在人间。他们强大,只是因为他们掌握改变规则的权利。他们口中的正义并非依仗规则,而是本身就为规则而生。那些强求的正义未曾改变世间规则的分毫。深陷沼泽里的人在泥沼中仍深陷,仍呼救。掌管规则的人踩在泥沼岸边仍掌管,仍观望。”
“于是后来,我闭上了眼。”
——陆应淮日记
*
可参考二周目番外睡前小故事1。
【三周目】欲望鸢尾
“我真的真的想跟哥哥一起去。”小姑娘拉着陆应淮的袖子不松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虽然陆应淮未成年,警方不能定罪,可她怕陆父在激动下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别说陆应淮出事了,就是他受了一点儿小伤许柔浪都得心疼死。
“…娇娇要穿哪双小鞋子。”
陆应淮还是妥协了。
陆家里与那日雨夜来时分毫未变,花园里残余的百草枯气息仍然刺鼻,里面的鸢尾浸泡在雨水里,在盛夏的高温中有些腐烂。
许柔浪心一揪,抓紧陆应淮的手,不让他往花园那边看。
陆应淮朝她笑着摇了摇头。
已经不在意了。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鸢尾。
他们进去的时候刚好赶上钟点工来做晚饭,钟点工告诉陆应淮,陆父在楼上的书房等他。并且委婉的表示,陆先生似乎只让陆应淮一个人上去。
陆应淮没理会,牵着许柔浪的手往二楼走。
陆家的构造很奇怪,书房就在正对楼梯口的地方。陆应淮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陆父正站在落地窗前,面向窗外看着花园里枯萎的鸢尾花,听到声音,立刻转头。
“有事么。”陆应淮似乎不想久留,他扫视一圈,又笑道,“我以为您收到了我寄来的礼物。”
陆父没接话,他看了看许柔浪,眼中厌恶又烦躁,完全没有以前面对许柔浪的和蔼。
“我没说可以带外人来。”
陆应淮轻笑一声,好像听着了什么可笑的话。
他握着许柔浪的手紧了紧。
“外人?您带回来的还少么?”
陆应淮鲜少说话这么直接,可两人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他今天是想把一切都解决,因此连话都带了三分讽刺。
陆父一口气提不上来也下不去,好像真的被哽住了似的,半晌狠狠呼出一口浊气,也不再管许柔浪,只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书桌上摆着的一个精致小盒子,气得发抖。
“阿淮,你…你何必如此呢。”
许柔浪看到陆父将盒子打开。
是一小块指骨。
是童童的。
陆应淮将被分尸后的童童的指骨寄给陆父,这就是他所说的礼物。
“童童死了?”陆父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语气异常平静。
“您觉得我能留他吗。”陆应淮垂着眸子看到小姑娘松了的鞋带,半蹲下来给她系好,才站起身漫不经心道,“一命换一命,死不足惜。”
“你这些年,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陆父睁眼,仍有些疲惫。
“难道我应该忘记吗。”
“……阿淮,爸爸不想告诉你这些。”
男人的声音突然很挣扎,也很犹豫。似乎很考虑,沉默了许久,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
这本书已经磨损的厉害,被套了保护用的黑色封皮,放在书架最里侧,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
又或是怕被弄脏。
陆父缓慢地翻开这本颇老旧的书,书中内容显然是不重要的,他只是在找一些特定的页数。
翻到了。
P8,今天也爱你。
P18,阿淮今天很乖,我也有好好休息。
P28,鸢尾花好好看喔
…
P68,今天你怎么也没有回来呢。
P78,你今天身上也有香水味。
P88,好难过。
…
P118,好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P128,陆怀,你对得起我吗。
P138,陆怀,陆应淮。
…
P188,“Why don't you treasure me ?”
没有了。
许柔浪不动声色地看着页码处,同样全都有血的痕迹。
这和陆应淮的那本《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是同一版。只是陆父的这本留下的话更多一些,陆应淮那本除了尾页有字,其他有8的页数都只留有一道血痕罢了。
“你什么意思。”陆应淮看着男人摩挲在那行英文字久久没有收手。“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男人抬头看他,眼神微妙。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母亲说的是‘为什么不珍惜我’吧。”
treasure有珍惜的意思,也有珍藏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为 什 么 不 珍 藏 我’”。
陆父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支撑自己说完这句话,然后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眼神放空。
“她让我珍藏她。”
他知道苏盈得了产后抑郁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在意这个女人了,只是后悔的时候,已经全然回不去了。
她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赤着脚站在浴室里拥吻他。
她的唇太凉了。
不,她全身都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