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宫宴当晚,封晋头戴紫金冠身着亲王服,派人去看看杜欢打扮好了没,结果她自己一掀帘子走了进来,玉冠束发宽袍大袖却作个少年郎打扮:“小生见过殿下。”
封晋还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打趣道:“这是哪里来的翩翩少年郎?本王怎的从未见过?”
杜欢清清喉咙,向他拱手作揖:“殿下记性忒差,小生不正是殿下前些日子收的门客杜欢?殿下既许了杜某前程,杜某倒不好在殿下府里吃闲饭,故而连夜配药做了个驱虫药丸给殿下带过来聊表心意,还望殿下别嫌弃。”她双手奉上个葫芦形的香囊。
“近来天冷蚊虫也少,又何必费这功夫?”封晋眉眼间染了笑意,接过来细瞧:“倒是劳烦你了。”本朝女子赠送香囊给男子,便有表白之意,这小丫头是想明白了?
他正往腰间系,便听得杜欢大咧咧说:“我既然要做殿下的幕僚,怎会以此女子之技讨好殿下?昨儿出门去绣庄一口气买了十几个香囊,殿下身边的人人手一个。”
封晋系香囊的手僵住了,面上的笑意敛了回去,有种扔回给她的冲动,没想到紧跟着她便道:“主要是这香囊里面的药丸驱的可不是一般的蚊虫,而是蛊虫。上次我替殿下把体内的蛊虫取了出来,但一直未曾找到凶手,殿下派去查的人也没什么消息,万一此人藏在宫中倒是防不胜防,为着殿下安全计,我便找了方子做个药丸给殿下带在身边,寻常蛊虫闻到这个药丸便近不了殿下的身,免得再中招。”
封晋面无表情系好了香囊:“倒是谢谢你了!”从旁边衣架上拿起件大氅盖在她脑袋上:“天冷,难为你想的周到,爷赏你的。”说着率先出了房门,也不管身后杜欢头脸整个被大氅蒙住吱哇乱叫,打眼一瞧果然自己身边近侍腰间都系着个差不多的荷包,真不知道是夸她心细还是骂她迟钝。
杜欢裹着大氅出来,端王已经上了马车,听到马泰献宝似的嚷嚷:“阿欢,你瞧瞧我腰间的荷包配不配我?”他听说杜欢原本是魏国人,竟然放弃了跟着师父回去准备留下来做端王的幕僚,便果真拿她当同僚相待,往后共侍一主自然亲近。
端王殿下手摸到腰间的荷包,忍了又忍才没有解下来。
杜欢上了马车,见端王假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老实坐到了一旁,闭着眼睛修习功法。自从决定要自力更生,她比过去更为勤奋了,恨不得一天能多出十二个时辰留给她修习功法,求人不如求己,她盘算自己手中筹码,系统是个不靠谱的,端王手中也没兵权,只能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封晋猛不丁开口:“快要见到魏太子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杜欢笑着睁开眼睛:“今日的宫宴是不谢师兄接风洗尘,我跟在殿下身边侍候,说不定连内殿都进不去,大概也只能远远瞧他一眼,可惜不能跟他聊几句。”
封晋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目,便是远远瞧一眼也觉得欢喜吗?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她的身份之前还当这个人此后只属于自己,他心中有个疑惑:“你既然那么喜欢你的谢师兄,为何不跟着他回魏国?”当初不就是为了他才离家出走,从云梦泽偷跑出来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杜欢没听出来封晋话中之意,笑嘻嘻拱手道:“谢师兄混吃等死当他的太子,我可是要辅佐殿下做大事的人,将来殿下一统天下,能否瞧在我的面上给谢师兄一条活路?”人情要早点讨,免得到时候晚了。
谢润死活不肯雄起,她劝来劝去都没用,当初受他照顾良多,自然是要为他谋后路了。
封晋眸光复杂:“你就这么笃定我能一统天下?”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不说对他寄予厚望,便是能健康的活着都是奢望,再加张氏权势日重,他避其锋芒蜗居府中,朝中为着太子之位扯皮也并非是朝臣看好他,怕的不过是立了张皇后所出的皇子只恐未来有外戚传权之祸而已。
杜欢拍着胸脯保证:“当然!不是还有我为殿下出谋划策吗?”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郑重的相信他也有建功立业之能,且这么笃定的告诉他能统御九州,虽然说这话的是个天真单纯离家出走的小丫头,而非什么老辣的谋士,可是不知道为何,封晋只觉得胸中有豪气激荡,仿佛是少年热血被她的话点燃,他竟然破天荒的笑了,还答应了她离奇的请求:“若他日本王能一统天下,留谢润一命又有何难?”
“你答应了啊,可不能反悔!”小丫头高兴的直嚷嚷,还伸出白生生的手掌:“来来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击掌为盟!”
虽然跟个小丫头结盟有点荒唐,但封晋却不知自己为何竟然做出了更为荒唐的举动,他伸出大手郑重其事与她相击,好像面对着真正的谋士一样,马车里传出清脆的击掌声,杜欢得逞的笑声,还有端王殿下的承诺:“一言为定!”
杜欢大笑:“一言为定!”
让金主爸爸承认她作为幕僚的存在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她有的是耐心。
宫宴开始的时候,杜欢跪坐在封晋身后,替他斟酒,小声嘀咕:“早知道是跪坐,我便跟符大哥他们守在外面了,何苦跑来受这份罪?”
端王府日常所用高脚凳,上次去春熙宫也是高凳子,哪知道宫内大宴居然还是跪坐,杜欢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作者有病,一边尽力维持着跪姿,免得扭来扭去不雅观。
封晋也不知道是小丫头的豪言壮语感染了自己,还是她说要陪自己建功立业的决心扫清了他心头阴霾,居然心情不错还有暇调笑:“不是你说要远远瞧一眼魏太子嘛,本王瞧你说的可怜,便带了你进来,怎的又抱怨?难道为了你的谢师兄,这点痛苦都不能忍受?”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毛病,就想话里带刺刺她一下。
杜欢哼哼两声,小声道:“当然不能。能见到谢师兄固然开心,可我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封晋心道:原来你的谢师兄还不及你自己的舒服来的重要?
他脑子里好像被雷劈出一片雪亮,冒出一个念头——小丫头对于谢润的喜欢是不是并非男女之情,而只是出于一个朝夕相处的玩伴的情谊?玩伴走了她便非要跟过去,还说什么嫁给他的胡话,她年纪小小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难道懂嫁人的真正意义?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跟春草似的铲不尽,而且越想越觉得合理,顿时看谢润便顺眼不少。
两方还未正式进入和谈,还没有开撕,正处于表面融洽之时,因此当晚的宫宴气氛十分和乐,燕帝与张皇后坐在首位,两国官员分坐两旁,燕帝先向魏国太子表示欢迎之意,魏太子向燕帝表达了谢意,并且向燕帝敬酒,捎来了魏帝的问候,紧跟着便是官员互相敬酒,便有舞姬上场。
对面魏太子隔着舞姬摇曳的纱衣向端王殿下举杯,封晋回举,坐在谢润旁边的凌子越则臭着一张脸瞪过来,目光直视封晋身后的杜欢,似乎在谴责她,杜欢往封晋身后藏去,坚决不想跟他对视。
这大叔脾气太臭,身上还藏着大耗子,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张皇后高坐主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等到一曲舞罢,忽然笑吟吟道:“敢问凌国师可是认识端王的身边人?”
上次在宫里想要棒打鸳鸯,不但没成功,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别提多憋屈了,眼下见到凌子越的眼神便觉得来了机会。
凌子越正愁如何带小徒弟回去,当即起身道:“有劳皇后娘娘动问,端王殿下身边的人正是老夫最小的徒弟,半年前她离家出走,老夫急的派人到处寻找却杳无音讯,谁知道此次出使燕国,竟然无意之中在贵国端王殿下身边见到了她。”
此言一落,殿中顿时议论声起,上次在春熙殿内为皇后助拳的几名诰命妇人更是惊呆了。
张皇后暗示吴氏在春熙殿以杜欢的身份低贱为由羞辱她,希望她能离开封晋,京中关于端王带回来的少女身份也是各种揣测,总之越不堪便越能显示她配不上端王,于是大家议论的便越起劲。可惜杜欢深居简出,没有机会听到这些谣传。
众人从来没想到今日宫宴上爆出了杜欢真正的身份,居然是魏国国师的亲传弟子,还是最小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