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记(49)

她不知如此该如何去安慰面前的老板,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这段话,只得轻轻的抓起身边的纸巾摆到了洛凡手边。空气在二月的微风里、有些清冷,手边的酒杯外沁着满满一层薄薄的水珠,不小心碰到会突然想要缩回去。亦然低头用手捻去不小心沾上指尖的半冰的水汽,不自觉地将手捏成了一个半握得拳头。拇指上半层指甲被她扣开,只能加上左手一并将它用力撕下来,好疼。

第42章 夏天的尾巴

洛凡望着风又开口了:“我女朋友倒是很理解,但这次麻烦的是她爸妈在亲戚的煽风点火下,对我意见很大。本来我们想再约个时间去拜访,她爸说,感情没到那个地步,就还是先别来家里了。”

这话的杀伤力很大,大到连亦然都觉得鼻子酸酸的。她盯着老板、用尽了所有脑细胞想挤出一句安慰的话,却无奈还是失败了。最后她只能说:“想哭你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没想到洛凡使劲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向着平台外的地方微微闭上眼,真的哭了。眼泪顺着他的面颊静静的落下,也有被风吹散起、又吹落下的,也有慢慢的风干在微风里的,也有被他苦涩的吞下的。这些安静的眼泪似有千钧之力,一下子将这里喧嚣的背景音按下了暂停。

胶过的头发本来到了傍晚已经泄了一半,又被风吹拂起,露出他的额头。

魏巍走了,连凡哥也被难成这样。这是不是一份非人的职业,但凡还有点人味,都还是这样受不了?想到这里亦然也陪着他一起哭了,眼泪哗哗留下来,竟比洛凡的还激烈些。如果说这些眼泪始于魏巍的离去、在此情此景洛凡的失意流泪间被催化,它最终还是在那些挣扎过的、无奈过的、痛苦过的午夜回忆里变成再堵不住的洪流。

洛凡被这一惊,反而破涕为笑:“傻姑娘,我哭你跟着我哭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看着我哭偷着乐呢。”可是笑着哭更伤人,可能他如此勉强的挂着泪的笑容,又忽然让人想起了自己与明曦的种种,便更加控制不住、以至于哭完了身边的所有纸巾。

“想到自己男朋友 ?”洛凡收回思绪,身体倾向前面开始无心的摆弄桌上的蜡烛,又盯着亦然忍不住的抽泣,觉得有些不忍。

亦然忙有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太难了。魏巍姐也走了,连我一直以为游刃有余的你,都因为这份工作受到了这么大的牵连。我觉得很没有希望。”

洛凡:“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魏巍走,是有她的职业打算的。她要去的地方很好,就算是她在这里没有一点挫折、她也仍然可能会考虑那个下家。所以这件事同我们这个职业不好做,没有半毛钱关系。”

亦然:“那你呢?这件事的关系还不明显么?”

洛凡从鼻子吹出口气,苦笑着说:“你说的对啊。这次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会给你灌很多鸡汤告诉你这条路很好走,你可能就是要因此要放男朋友很多鸽子、为不属于你的责任背很多锅。你可能就是永远在约会的时候打着电话、发着邮件,甚至,你别告我性骚扰啊,甚至,你俩干着成年人正常的晚间运动呢,黑莓忘记静音了,它拼命响,你说你是接还是不接吧?就算你接了、没事儿,你要不要试试你男朋友还行不行?就算你不接,你要不要试试他还行不行,我给你打包票他立刻就软了。”

说到这亦然终于还是联想到某些场景被逗笑了。“你试过?”亦然带着泪调皮的问她。

“你给我滚啊。”洛凡见她笑了,语气更轻松点:“但你努力了这么远、走到这个高度,拿着比同龄人都多得多的钱,每天张口闭口就是几十个亿美金,见的都是 CEO 董事长,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刚毕业的本科生,凭什么呢?

“有时候我也想,我不做这个,我像我那些个澳洲同学一样,买一个大房子住在布里斯班海边,朝九晚五、回家逗逗狗、逗逗孩子,周末去黄金海岸转一转,多惬意啊,吃穿不愁也没什么大志向。我一个三十不到的毛头小子,已经过起了退休生活了。还想见 XXX、XXX 这些人?!我做梦呢吧?!更不可能做那些在 Times 首页新闻上的事儿!我学的米勒莫迪利亚尼现在只能用来跟狗讲着玩儿了吧。我也问自己,这是不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我觉得好像不是啊。我觉得如果那样,我不会快乐。”

亦然抿了一口气泡水,问他:“那现在呢?你觉得是你想要成为的样子么?”

洛凡笑笑,抓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我三十岁生日快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没有白活。只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还觉得自己做的事有点价值、有点影响、有点挑战,也还觉得自己的学没有白上、脑子没有白长,也都还认为努力和智慧在这份工作里有他们的用武和立足之地,而且好像和我合作的人也不讨厌我——”他看向亦然:“你要是讨厌我、你不要说话——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够了。我觉得大多数日子,我还挺开心的、也都还能把这种开心传递给别人,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我还挺适合做这份工作,抛开它对生活的偶尔侵占,我其实可以说很擅长?”

亦然点点头:“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小老板了。”

“那如果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会想知道,难道这份职业不值得拥有么?如果你也觉得我还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我尚且被伤成这样,难道这份职业注定只能容纳没有生活的工作狂么?就不可以在这中间保持一点距离和平衡么?”

亦然端起酒杯碰了他一下:“老板,我觉得这次真的只是一个突发事件,毕竟滑雪摔伤肋骨这种事,百年一遇,也不可能次次都影响到你。而且你也说了,女朋友是理解你的,我总觉得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互相支持,没有什么是客服不了的。”

洛凡眼里游离过一丝失落:“他爸昨天开始跟她提安排相亲了,还开始撺掇她回上海找一份公司内部律师的工作。”

亦然惊讶,没想到节奏已经这么迫在眉睫:“啊?那凌凌姐什么态度?”

洛凡:“她当然是反对,但我也总觉得,没有什么爱足以让你站在全家人的对立面上。我也没法想象一段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

“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还没有想好,我只希望这段时间我们的感情不出错,如果她真的回了上海,那我也跟着回去算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我老婆这么优秀,没几年就可以升合伙人了,到时候她养着我、我当小白脸也挺好。”

“你做不到的,哈哈。”亦然又同他碰了一下,饮尽了这一杯 Mojito,而它终于在整晚薄荷叶的苦涩后,有了一点点回甘。

洛凡回碰了最后一口酒,嘴角终于上浮:“我也知道我做不到,我就说说。”

那晚的洛凡,异常真实。有时一个人在你眼中太完美,你反而会产生一种强烈的疏离感,而当他不小心流露出脆弱细腻的一面,你才会突然会在他下凡的瞬间、彻底为他的魅力折服。

洛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亦然仰望着他,盼他一帆风顺,因为那像是一座照亮前路漫漫的灯塔。

其实异地恋,倘若没有矛盾,便像童话里的爱情一般。见不到、便不会吵架,对方最琐碎不堪的一面永远也到不了你的面前。你永远会看到他情绪高涨的从健身房回来、满身肌肉充血的性感样子,或是他一个项目做完眉飞色舞谈起自己克服万难的样子,又或是那个甜言蜜语带些挑逗、用气声讲故事、讲到你浑身发热的样子。总归无论哪一面,都是他最好的一面。甚至这些最好的一面在脑中发酵、能进一步变成更好的样子,他们萦绕在脑中,形成了新的虚幻的真实。

项目中止后,亦然便很少出差了。半年间她为了魏巍留下的项目,倒是飞去上海数次,却终究与首都无缘。明曦说自己已经被迫清心寡欲成了一个馋嘴和尚,哪怕偶尔打个电话说起点擦边的话,都能让他心猿意马。亲密接触只剩下文爱和口嗨,愣是让两个身体健康、欲望正常、尚处当打之年的 23 岁年轻人,活成了非主流网友。

虽说这样的设定,对这半年飞速成长起来的亦然不可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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