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瞪大眼,微笑着说:“欸呦喂,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八卦,你男朋友在北京啊?”
亦然突然半不好意思地低头:“嗯对啊,在的。今天太仓促了,都没有报备,已经第二次来了没见他了,再来一次就三过家门而不入了。”她一边自嘲,一边又不忘转火:“凡时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凡时倒是对这个问题十分大方:“有一个,学校里的学长,挺稳定的。”
“哎,学校里的爱情真美好啊。”李冉望向远处,不自如地叹了口气:“好好珍惜,以后再遇到的人都和学校里不一样了。”
洛凡应和着点了点头:“冉姐说的对啊,我前女友现在都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要是我们还在一起,现在也差不多都结婚了。后面谈的还是不一样。”
亦然:“我以为你会想要多浪一阵子,别人对咱们这行的刻板影响,不就是年少多金,加班完兰桂坊浪一圈,左拥右抱每月换个女朋友的么?”
李冉暗笑,正准备说点什么,被洛凡抢了先:“哈哈哈哈,你这哪听的?虽然你说的可能也没错,我也不能说没有浪过。只是浪过之后,觉得没劲。别说每个约换一个女朋友,每天换一个也可以,但是然后呢?没有爱的性,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和在 Gym 跑半小时没区别,生理上刺激过了,还得花更多时间去打理剩下的事,并没有特别满足。可能开始觉得新鲜,后来就腻了。”
见李然点了点头,亦然好奇地问:“冉姐你呢,你有男朋友么?”
她点头:“现在有一个,但不知道能谈多久呢。所以还是劝你们珍惜学校时候的恋爱,简单、纯粹,互相除了爱没有别的,是非常难得的亲密关系。”
不知怎的,这段对话从分析客户的战略战术,一下子变成了对亲密关系的探讨,到店家差不多要收摊打烊,几个人才漫步走了。午夜的北京街头只稀稀亮着几盏小灯,白天繁忙的街道如今显得静谧异常,唯独有一盏灯还暧昧得亮着粉紫色的光,上面写着:“情趣用品”——引得大家异口同声地大笑,洛凡调侃了一句为今晚作结:“你看,其实对于世界来说,大半夜的人家根本不需要 banker 加班,有这个就够了。”
第36章 每个人都可以是一部史诗
虽说被虚晃一枪有点郁闷,但也不能抱怨客户太多。毕竟凭空多出大半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在路上发着自己的呆,不睡觉的话还可以看场电影读读书,或者干脆用洛凡的话:“客户送你来积分。”也算是赚到了——
亦然直到坐上早班的飞机,才将昨晚被晃的消息告诉了明曦,换来对方一张惊掉下巴的脸:“以前只觉得你们这个工作是累,现在觉得简直是疯。什么人才会凌晨两三点飞一群人过来,什么也不干又让他们坐 9 点的飞机回去?这除了折磨人还有别的用处么?”
是啊,他说的哪里都对,但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就是没有答案。身处其中的亦然觉得每一个环节都说的过去,放在一起就成了一出荒诞的魔幻现实主义。大约之所以没人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只是因为平时搬客们对着电脑过度无聊、毫无亮点,而一旦荒诞起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究竟是为什么呢?亦然疲惫的神经始终放不下这个问题,才会在刚进格子间第一件事,就想起来给杨程成去了个电话。
亦然:“程成总,最近怎么样?好几天没通话了。”
程成:“我还可以,好忙啊,陪审计师连着熬了三天三夜了。今天本来要开会,没开成,不然也能北京见啊。”
连着熬了三天三夜?要知道他们这个工作,别说朝九晚五,每天全勤、不迟到不早退、上班时间不摸鱼已经是可以拿劳模奖章的敬业员工了,她不由得对程成心生同情,这工作时长着实同他的工资职业不甚匹配:“三天三夜?哥你是不是太勤劳了一点?没人帮你么?”
程成:“财务没人啊,就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审计师那个小姑娘也陪我在这折腾了三天三夜了,这会儿会不开了,她才说回去睡会。”
亦然:“财务没人?公司那么大怎么会呢。真是太不容易了,哎,都不容易,你也早点下班回去歇着点。就一份工作,别把身体做垮了。”她忽然心生莫大的同情,觉得程成这样干,而不被正经充数,是真的不值得。
程成:“没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以前没有做过这些拆账的事,正好把会计什么的复习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亦然:“哦对了,差点把正事儿忘了。程成总,我想跟你打听一下,这几天这么安静,你那又忙成这样,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你能跟我透露点么?”
程成叹了口气,明显是有隐情但又觉得难以开口,亦然补充道:“你要是不方便说,我不为难你,我可以让领导去跟王总打听打听。”
程成想了再三,终于还是跟亦然吐露了出来:“哎,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是不方便说,只是情况太复杂,和之前集团给你们沟通的口径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三个月肯定是没戏,现在可能六个月、一年也未必做得完。他们不跟你们说,可能是怕你们知道了就不肯安排资源了。
“我先给你打个卯儿吧_——简单的说,A/B 之间就这块业务是有不少往来账款的,再加上 A 的现金是现金池管理,拆账上遇到了很多阻碍。
“Summer 手下的小姑娘这几天被气哭好几次了,这样拆被这个领导骂,那样拆被那个领导骂,怎么拆怎么错。特别是李冉他们上次来汇报的那个材料,就讲解 WACC、现金流、资本结构那个,被领导发到各部门去学习,学习完了之后更加没人敢放手这个事。现在越搞越复杂、越搞越没个头绪。
“特别就是这个还牵扯到定税务方案,昨天税务团队说全部变更好要 3 个月的时间,这件事儿解决不了,变更的那些个转移、拆分都无从开始,时间更是一拖再拖。”
情况虽然符合猜测,却远比亦然想的要糟糕。但她没有多问,想来程成吐露的这些,已经是他职责范围之外纯靠着道义和好感与亦然分享的,断不要再让他为难了:“程成哥,明白了。听上去真的很难做,你真是辛苦了,希望过年期间不要影响你休息,能好好补充补充电。”
程成却反常理地笑了一声:“也不能算是辛苦,说句实话,这工作五年多来,我终于觉得自己学的知识派上了用场。其实我也是跟你们一样名校经济学院毕业的呢。”
“学长是哪所的?”这倒是激起了亦然浓烈的好奇心。
程成苦笑:“我是北大光华的。”虽说职业无高低,虽说程成所在的这个地方也是无数人羡慕的稳定工作,但亦然还是觉得不免惋惜:“学长你好棒,光华超级难考的。”
“难考又怎么样,还不是每天在这写写报告、拍拍马屁,人都秀逗了。所以好歹我还觉得这件事虽然累,却充满了挑战,也能学以致用,还能和审计师和你们讨论讨论专业问题。挺好的,熬夜也是自己愿意的。”亦然刚想再回应,却被程成及时打断了:“算了你听我抱怨了这么多,别积累负能量啊。我就是随便吐吐槽,你别放心上。我先不说了。”
每个人都是一部史诗啊,总觉得他的身后也藏了太多迫不得已的故事。
李冉这回果断采取了不粘锅的态度,交代洛凡亦然:“咱们保持工作节奏,但不要太积极,看来交易推进不下去是得有人背锅,这次再不能是咱们了!”
凡时倒是进步很快,没几天已经算是个得力的小帮手。亦然也慢慢摸清同她工作的节奏——对很多问题,她有一些固执的坚持,这些坚持多半来自于学校里做题的那一套,她缺乏的是对现实的全盘思考统筹,而一旦这项任务被定义在一个超小的执行范围内,她总是能超水平超质量完成任务。思考什么的都可以再教,怕的是思维缺少深度,虽然亦然自己也不过是个没出师的半大孩子,但她还是能从每个人里面甄别出来究竟谁适合做这份工作,而谁又是在边缘上挣扎的讨口饭吃。
要加油哦,觉得你前途无可限量。她偷偷的看向认真的凡时,后者永远是一副不可能被打扰的专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