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说不出的神色，顿顿地说：“我上完物理竞赛班就走了，去上 SAT 补习班，下个学期可能也不会太来，估计都主要在外面补习和考试。“
亦然忽然有点失落：“那…还住校么？”
“可能床位还留着，但可能一周只来一两天了，我爸说影响学习。”语气里怅然若失。
说着说着六个人都走到了大操场的草坪上。夏天的操场，有酷暑的闷热、蚊虫的嘈杂，甚至在这荒郊野外能听到蝉有节奏地鸣叫，和风吹过星星的声音。魏神正追着林茜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压马路，好像再多走几圈塑胶跑道就能被踏穿的那种，而李贺两人早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似乎走回了小树林方向，不知道去哪里喂蚊子去了。
“喏，我们去那坐会。”亦然示意他可以坐到操场边的观众席上去。
两个人找了最高的台阶坐下，就看到眼前有黛色的星空，能依稀看到几颗不倦怠使劲眨眼的星星，他们静静地躺在天上凝视大地，月光不亮，被一束薄薄的云时而挡住，而又不时飘走了。操场的远处还是没有开发的农田，杳无人烟，自然的声音很喧闹鼎沸，人不说话便连蚊子说话都听的见。球场上同学运动的喊声已经遥不可闻，而魏神他们已经在操场的最远处凝成一个小点。
这是一个真正的二人世界，说什么都只会有两个人知道。
“那什么时候回宿舍收拾东西呢？”亦然关切问道，事后回忆起来，她才知道这问句里的关切可能不仅仅是关心这么简单，她扭头看向他，他就是一个长不大的样子，像是哈利小时候那种长不大的样子，好看，但总就是，像一个小弟弟一样的感觉。可能这些年也没有喜欢过这样的小男生，印象里和亦然走的近的，永远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高个子男孩，高高大大喜欢打篮球的体育健将。他们或许有的是学霸、有的坏坏的大男孩，但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乖巧的长相。大约从来也没想到，会对这样一个小男生，有一点点喜欢吧。
“我可能就开学前两天回宿舍住一下，把东西收好，然后开学那两天在，之后就都搬回家了。”他就只是回答问题而已，如果换做是之前任何一个男生，或许已经开始邀约去压马路了。
其实高中过的很快，高一实验班已经赶忙着把三年的课都教完了，高二会是分水岭，有超过一半的同学回抽身去走竞赛的独木桥，其中大约有 1/4 的同学能成功拿到保送机会，其他的多多少少混到些保送时的内部加分，剩下还有 1/3 的同学在准备出国的方方面面，从高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就很少出现在教室了。50 多个人满满的大班很快变成了四排的小班，剩下的同学比如亦然这样的，就成了老师重点关注的保护对象。
其实她成绩不差，年纪四百多人她都稳定在文理科一起排的前十，经常在前五，偶尔也考年级第一，可能这样的成绩在除了实验班以外的剩下七个班都排的上第一第二名保送清华北大吧。唯一就是在实验班不行，平时成绩加上竞赛加分，这些小兄弟们就轻松地拉开了她一截。
“你呢，你高二怎么打算？”这大概是明曦今晚正经问的第一个问题。
亦然不由得陷入到沉思中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出国，就想要在国内读个大学。一开始想的简单了，以为大家好好学习，参加一下高考，考到哪里算哪里。现在看到你们都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有的出国，有的竞赛，我确实有些迷茫想不明白。”她沉沉地看向远方，不由想起自己高一上半学期刚开学在小教室朗读的《我的人生哲学》，人总以为自己很豁达，在人生的路上游刃有余，真正置身其中、才知道绝非如此。
明曦盯着她说话的样子，用那种惯常的小孩子一样上扬的腔调说，“我觉得你走哪条路都会很好的。我觉得你跟张魏他们一样厉害。”
这大概就是少年心事里她的样子吧？
回忆里的操场很大，大到这辈子都没有在这样空旷的操场里长久的喂蚊子谈心。大到她长久留在亦然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其实没有风花雪月、但也许情愫里的绝大多数回忆，都与感情没有直接关联，它也许只是代表着某种起点，或是联结着某个故事。
亦然坐在桌前，翻开高中回忆的小盒子，看见那个蓝白条纹的小狗本子——
第3章 曾经以为的以后
那晚的蚊子好像都被喂饱了，以至于后半程连蚊子都不叫了。路灯微茫，该回去了。
“走吧，别一会铁门关了，咱们几个有麻烦。”亦然起身示意明曦回去。
走过小树林的时候，亦然和明曦走在后面，眼见魏子小心牵起了身边人的手，即使是隔着后背都能看见他幸福的笑容。而身边的人，只会不自然的大幅度摆着手，偶尔它蹭上亦然的指尖，有一阵电流穿过胸膛，却总是止步于此。
晃着晃着，直到出了树林，前面的人手都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身边的人也最终没把手抓上来。失望是有的，但是来日方长吧，亦然就这样告诉自己，便三步并两步上前拉了林茜，道别了两个男孩往女生宿舍的方向去了。
是不是或许，如果他不能更勇敢一点，也不会是自己喜欢的样子？那是不是就任由这样的感情随着时光散去，就把最好的记忆封存在这样的夜晚里。当时的亦然，如是想着。
南方的夏天是闷热，温度都带着声响、嗡嗡的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他说他会去宿舍收东西的，亦然心想。开学前一天，她匆忙吃完午饭、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出发。
暑假的学校安静的像是散场的舞台，只有门卫一如既往的坐着，让你有一种这里没有关门的错觉，其他的一切，都像是音乐落幕后的戛然而止。没有大汗淋淋的球场，也没有喧闹的教室，老教学楼仍然会正常时间打起上课铃，偶尔也有神经的海顿小夜曲响起，宛如有人在开学前对铃声系统做最后的调试。
“所以明天就高二了，要真的好好学习为自己的前途打拼了。”亦然这样在心中对自己说。
宿舍楼经过教学楼和操场，坐落在学校的安静角落。高二年级有着全楼最大的自习室，在一楼的正中间，前后都有门窗，从楼上下来的楼梯口就能张望见谁在自习，左右也都通走道，可以算是楼里最四通八达没有秘密的自习室了。亦然走到自己二排中间的位置坐下，一边看向明曦位置，一边慢悠悠地卸书，一本、两本，一个夏天竟然有这么多书。好像全部卸完，可以卸到人恍惚——
他的座位上堆了两叠十几本高一的书，是人已经到了么？就听到走廊的尽头：
“就这些吗？你还有哪些书要我带回去的，我给你直接运回去，这样周二你上完课我就不来接你了，你自己背个包回去就行了。”说着中年男子就在从右侧前门走进来，一眼瞟见了亦然，就往这看了一眼。哦，是明曦的爸爸。
“好啊，我都放…”明曦正说着，用他惯常的那种轻快的语气，忽然走到门口就顿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爸爸面前，用手抱起了桌上的书。“…都在这了。我给你送车上去。”他就冲着这便偷偷地笑了一下，用了一种努力装作正常的语气。然而其实一点都不正常，欲盖弥彰。
亦然抬头，补了一声：“叔叔好。”
他爸爸看看这边：“你好沈亦然，陈明曦经常在家说到你，说你成绩好，你以后在学习上多帮助他。”说完笑着若有所思看向明曦，被明曦催着出门了。
“叔叔再见。”她匆忙地理好了书，准备他们一撤就上楼去，正好手机震了一下进来一条短信：呆呆：“一会我给他送车上去，我们就去苏果超市买东西吧。”
亦然嘴角带笑，回了一句，好呀。
今天的天格外的蓝，放眼望去连朵云都看不见，只有淡淡的沁人心脾，让你除了凝视，什么也不想干。
亦然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想起暑假刚背的课文：
“There is no sky in June so blue that it does not point forward to a bluer, no sunset so beautiful that it does not waken the vision of a greater beauty.... Beauty in terms of our human meanings is meaningless.”
（没有六月的天空足够蓝，以至于你找不到一片更蓝；也没有一出日落足够美，以至于不会打开你的视线去发现一片更美——美用人类的语言形容时，本就难以形容——作者胡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