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便到了亦然家楼下。明曦隐约地明白，今晚自己倘若不能勇敢地再进一步，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可能是暧昧、是挂念、是午夜时分的几条微信，等到对方生命中下一个人出现，她又会自然的自我抽离杳无音讯，那么还会不会再有下次，自己也不知道了。或许下一个人就到了谈婚论嫁、陪伴一生的地步了，那么恐怕就真的要分别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要再勇敢一点——用力地握了握那只轻轻搭着的手，给了对方一个久违的拥抱。
世界有时候很大，大到我们站在中间，体会着蝼蚁一般的无力，有时候又很小，小到多一个人也放不下，只有两个人的位置。亦然有点想哭，想要把所有的眼泪送给这个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拥抱。
她可以主动去表白，去追求，去亲吻自己喜欢的那些个人，却久违了这样的心动，就像少年时，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一看星星就觉得全世界都是我们的一样。
他还会不会更勇敢一点，还是这已经算是用尽全力了？亦然默默的在心里问自己。
果然对方抱了一阵，便一句话不说要松开道别了，亦然赶忙回抱了他，仰头问他：“所以这算是什么？”眼眶有点湿润，声音有点哽咽。
明曦被自己的勇敢和这切实的温度冲的不知所以，甚至一时有点发懵，懵到语塞。
亦然心道：果然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那我算是什么？算是女朋友么？”她语气里带些急躁，迫切的想要做个了结。
对方忽然就笑了，笑的像是操场上映着阳光向她招手的大男孩。他点头哼了一声“嗯”，轻轻的把亦然的头揽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很黑很滑，是以前只敢用指尖挑一挑的距离。
这是第一次，我和你有这样的距离，这一点点距离竟走了万水千山。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用眼神对她说。今天的月色格外温柔，融化掉这么许多年的时光，回到那个最早的开始。
既然没有结束，那就应该继续。
“呆。”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了，可能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过，曾经有一只长相可人的小恐龙，长着一嘴咧开的牙齿，她说恐龙笑起来像他一样傻，所以给他们都起名叫呆呆，Dinasour 的呆。“可是我后天就要去香港了。”
“那我给你发短信打视频，就像以前一样。”明曦去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就像在呆呆脚心画上了一个记号一样，好像是要告诉全世界，这是我的。“我放假就去看你。”
“那拉钩”她伸出小拇指，“谁变谁是臭坏蛋。”用大拇指对在一起，默契地盖了一个章。
“明天能出去玩么？”
“东西还没收，搬家的东西还挺多的。估计出不去了。”
“那我后天去送你？”
“我妈开车送我，你来了会不会尴尬啊？”
“那是有点。”刚在一起就要分别，这种感受是不好的。
“呆子，来日方长。”她垫脚啄了一下对方的嘴唇，跑回了楼里，进门前还回头做了一个看手机的动作。
原来对于喜欢的人，只是轻轻的啄一下，都能有缠绵的温度。舔了舔嘴唇，这个吻是花生沙冰味的。
第2章 从那么大的操场开始
这种情感从何而起呢？如果一定要追溯，亦然总是想到那天操场上的星月夜——
高一暑假，实验班的同学们并没有迎来短暂的休憩，反而一切都变得更紧张了。竞赛集训将在放假后一星期如期展开，历时两周，在分校的住校区，物理化学各一周时间。
大城市的学业压力大，竞赛氛围更是格外浓厚。作为扩招班唯一误打误撞考进实验班的同学，亦然毫无疑问地就成了这个班里的异类。她也曾在刚开学时，认真坐下来想向大神们多取点经，奈何他们初中就学了高中的，初三暑假亦然还在打游戏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大学物理化学了。开学第一次物理考试，她炫目地考了一个个位数的分数，与同桌好友林茜的 1 开头两位数，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两人互相不好意思的瞥了瞥对方的卷子，只听林茜先行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我觉得要么咱俩就别竞赛了。我听说那个周四下午有一个歌剧音乐剧赏析的选修课，陪我去上吧？”亦然从善如流，毅然决然地与同桌一起放弃了周四下午的竞赛补课。
而至于这次暑期集训，对于张魏这样的期待竞赛保送的大神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亦然林茜这些同学来说，只相当于是交费补课罢了，自然理直气壮地坐在了后排的阳光休假区。
一天的紧锣密鼓强度是很大的。好在小男孩们精力都格外旺盛，到了四点多好容易下课时，亦然已经是哈欠连天，而小男生们还一个个挤着脑袋凑着老师在问问题。只有坐在斜前方，偶尔讲到太简单的东西还回头来和亦然下下五子棋的无聊大神魏，还淡定的随便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诶，你怎么不去问问题？”亦然拍拍他，两个人从小学就是同学了，互相之间较平常同学还要再亲近些。
魏神回头来说：“你不也没去嘛。”大神果然不同，脸上完全没有疲惫，只写满了游刃有余。
亦然哼了一声：“我那是不用考，外加不会，我问啥呀。总不能问他 F=ma 是怎么回事？”
魏神笑笑说：“你那就是没搞，你要是搞竞赛比他们强。你看咱俩下五子棋我就老输。”
亦然用第二教材拍了他一下：“你少来啊。”
他微微一躲，扭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晚上我们几个想出来转转，来不来啊。”
亦然似乎读懂了这眼神：“你们几个，还谁啊？你莫不是想叫我叫人？”
只见魏神不好意思的笑了： “嘿嘿，你帮我把那个谁拉着呗。”
亦然摆了个 OK 的手势放在眼睛旁边，说了一句欧了。
紧接着回宿舍前，给亦然眨了眨眼，比了个嘴形：“他也来啊！”
分校坐落在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岭。不安排在本部大概是怕市中心的娱乐生活过于丰富，即使封闭上校门也阻挡不了少男少女的丰富想象力，而这个荒郊野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娱乐的。就算是校门面向全世界敞开着，也并没有人想要出去晃悠。门外步行 30 分钟的脚程内，别说是卖食物的小贩，就连一个活人都看不见。特别是天黑之后，黑咚咚——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想起月黑风高几个字开头的那种故事。
好在校内确实够大，有四个教学区，有自己的小花园、假山，有室内室外两个大的运动场。操场也是标准的 400 米大场，比本部不伦不类的 200 米场地要阔绰很多。
亦然拉着林茜准时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就看到魏神一行四人出现了，不出意料的，还有明曦和贺悠然李楠夫妇。李贺两人就跟在远远的后面有说有笑的走着，宿舍区人多看来是不方便牵手，他们并没准备和大家走的太近，似乎也只是借魏神打了个幌子。
亦然招呼了魏神一声：“去哪啊？我看这校园挺大的，我昨天来的还没转转。”
张魏说着就凑到林茜身边来了，几乎要视亦然为无物了。 “那个，我下午偷跑出来探了探，走过小树林就到那个大操场了，旁边有阶梯可以坐着的。”他就一直是这样很活泼话很多的样子，对别人是这样，对喜欢的人也是一样。不像后面的某些人，在朋友面前话多的不行，碰到有些人就腼腆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魏神回头来招呼大家：“我说你们走快点呗，这边一会老师下来巡视，走那边就没人了。”
大家就这样三三两两的走着，说着有的没的话。大神追着林茜，嘻嘻哈哈讲着笑话的样子，让人亲眼看见少年懵懂的爱情把 IQ140 的大神活生生变成一个傻子，一瞬间就变回小学那个个子还没亦然高的同学。再回头看看旁边这个呢，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始这段对话，开口就说：“今天讲的那个力学题我没做出来。”
“没事，反正你都就是随便考着玩的。”想了半天就挤出这么一句话，亦然自然随口应付他。
“不是考着玩啊。张魏、李楠都做出来了，就我没做出来。”他顶着一脑门很丢脸的样子，甚是沮丧。
亦然看着他，随便安慰道：“没有关系啊，他俩都要竞赛保送的，你不是要出国的么？是不是下学期就要去考 SAT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