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看了眼手机,心想,他怎么也没提前打个电话过来?
而且……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小江总又翘班了?
江枫刚巧也看见她了,三步并二向吧台走来,人高腿长,有点急躁。
“怎么了?”吴漾问。
江枫一脸严肃地将一个信封放在吧台上,上面写着“给江枫”三个字,吴漾拆开来看,是一沓的现金。
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秒,江枫就说:“有人一早放在公司前台的,调监控的权限还没批下来。”
但即使不看监控,吴漾也知道,送钱的不是别人,就是真正的“杨洲”——因为信封上的 Logo 和那天 ATM 拍到的模糊画面基本对应,另写着“新阳日报”四个红色艺术体字,是 ATM 录像上没拍清楚的。
新阳日报。吴漾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不是那家报道少年杨洲遭遇校园暴力的媒体吗?
正在这时,吴漾手机震了一下,跳出一条微博提醒。
新阳日报那位名叫杜文澜的记者并没有回复她的私信,却刚刚发了一条微博,内容是一张讲座海报,讲座地点在南平大学新闻学院,而时间就是今天下午两点。
“琴姨,我有点急事出去一趟,”吴漾收起手机,找到秀琴,紧急交代,“尽量六点半之前赶回来,爷爷那些朋友要是来了,就先帮我应付一下。”
说完,赶紧上楼收拾了下东西。
临出发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条腿已经迈出了茶楼大门的吴漾停下步子,回头望去,见吴一周正被一位女客人抱在腿上逗着。
吴漾轻吹了下口哨,在吴一周闻声看向她时,她屈膝欠身,伸出双手,又冲它比划了个口型:吴一周,过来。
下一秒,一身雪白的猫崽就从忽地女客人腿上跳了下来,欢脱地奔向茶楼门口,随后“嗖”地一下,蹿进了女主人怀里。
吴漾稳稳接住,笑着用脸贴了贴它。
猫崽趴在她肩上,小声在她耳边喵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
江枫开车,吴漾抱着白猫坐在后排,将她关于杨洲真实身份、以及江枫那个冒名朋友的推测告诉给他。
但江枫表示,他根本不认识那个所谓的真正“杨洲”。
这就奇怪了。
杨洲既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与江枫也并非旧识,不过是个不幸辍学的男孩而已。那个与江枫相处了大半年又身份不明的“朋友”,究竟为什么要冒用杨洲的身份?
如果是为了骗钱骗色骗感情,用个假身份,倒可以理解,但有用自己同伙身份的吗?这得是多猪的队友啊?!
而且,杨洲作为同伙还同意了不是吗?
更重要的是,五万块钱都让人家给还回来了。对方接近江枫,就为了和小江总交个朋友吗?
就算是为了交朋友吧,那朋友做的好好的,你走什么呢?
走就走了,还留下这么多线索干什么?
车子抵达南平大学后,吴漾让江枫留在车里帮着照看一会白猫,自己去多媒体教室的门口等杜文澜。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结束后,杜文澜提着电脑包,离开了教室。
“杜老师!”吴漾跟了过去,叫住电梯口正要下楼的杜文澜。
“嗯?”杜文澜驻足回头,大概以为吴漾是南大的学生,面色柔和地问,“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个气场和温柔并存的女人,至少在吴漾看来,非常有魅力。
吴漾曾预想了好几种开场白,可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想向您问问关于杨洲的事。”
吴漾没有先铺垫式地问她,是否还记得五年前曾发表过一片关于校园暴力的报道,是否还记得报道中的受害男孩。但从杜文澜的眼神里,她仍然可以确认,杜文澜非常清楚杨洲的身份。
而这,也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杜文澜没有马上回复,略微思考后,她问道:“是你给我发了那条私信?”
吴漾没有隐瞒,点头道:“是。”
“那你应该已经看过那篇报道了,”杜文澜平静地说,“我知道的、能说的,都写在里面了,至于其他,实在爱莫能助,抱歉。”
空梯到达,电梯门开,杜文澜礼貌地向吴漾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当年,那篇报道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与此同时,17 中作为南平的市重点中学,从校方到杨洲的班主任老师,乃至新阳日报和记者杜文澜本人,都承受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巨大压力。
彼时,杜记者在报道中言辞犀利,愤慨激昂,如今,却对此事缄默不言,其中缘由,不甚了了,但吴漾推测,多少和那篇报道的后续影响脱不开干系。
然而,无论是根据杜文澜历来的微博内容,还是刚刚从教室门缝中传出的激情演讲,吴漾都不觉得她是一个会因世俗左右而禁声的媒体人。
或许,她只是想保护那个受害的男孩,却一时忘了,吴漾在发给她的那封私信里,只贴上了报道链接,并没提到杨洲的名字。而报道当中,不仅隐去了杨洲的相貌,就连名字也只是化名。
然而,五年过去了,杜记者面对吴漾的提问,没有丝毫犹豫那个报道中受害男孩的身份,也没有质疑吴漾为什么会如此清楚地知道报道的对象正是杨洲。
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吴漾忽然伸手挡住,梯门复开。
杜文澜疑惑看她。
“报道我是读过,但那只是记者眼中的杨洲。”吴漾跟着进了电梯,按下关门,笑着对杜文澜说,“不是母亲。”
杜文澜一怔。
吴漾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印着“新阳日报”的信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解释给她。
而信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杨洲很可能是随手拿的,又恰好和杜文澜的工作单位吻合,如果不是因为后者是杨洲家人,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并且,从年纪乃至样貌上看,吴漾怎么都觉得杜文澜更可能是杨洲的母亲。
杜文澜闻言,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是我……猜错了吗?”
“没有,你没有猜错,我确实是杨洲的母亲。但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在吴漾有些不解的目光下,杜文澜解释说:“因为杨洲已经很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第23章 . 你那叫“数据”,不叫“记忆”
按照杨洲母亲杜文澜的说法,杨洲自小成绩不错,但因为孤僻内向、不擅与人交流,一直没什么朋友。杜文澜多年前与前夫离婚,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经常出差,对杨洲的关心有限,于是在杨洲念初中的时候,就把他送到了 17 中寄宿。
五年前,正在念初三的杨洲因为与同学发生口角,被五个同年级的学生围殴致重伤,右耳听力重度受损。
杜文澜接到通知后连忙从外地赶回,却在希望了解详细情况时,仅仅得到了校方的敷衍回应,将这场暴力事件简单解释为同学间的一点小摩擦,并表示他们还在进一步调查。
只有杨洲的班主任老师——一位刚从师范学校研究生毕业不久的姑娘告诉杜文澜,那几个围殴杨洲的同学家境不错,但成绩较差,经常花钱请杨洲替他们写作业,甚至是给考试做小抄。
班主任抓着过几次,可熊孩子屡教不改,她一气之下想要记过处分,却被校领导婉转地告知,这几个孩子家里都不好“得罪”,人家只是想从市重点顺利毕业而已,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不仅如此,关于杨洲的暴力事件发生后,学校还禁止所有在校师生就此事公开发声,也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压下了不少社会舆论和报道。即便在警方介入后,由于相关老师和同学的不予配合,案件也迟迟没有进展。
甚至,就连当事人杨洲也想就这么算了。
但杜文澜作为受害者的母亲,无时无刻不被痛心、愤怒和不甘包围,几经与校方沟通无果后,她愤然地写下了那篇报道,希望校方和警方能给儿子一个公平合理的交代。
此后,事情随着媒体报道和社会热议而逐渐发酵,校方再也遮掩不住,案件被推向风口浪尖。不久,案件落定,校方正式向杨洲道歉,后者也拿到了一笔金额不小的补偿。
而几名施暴的同学因为年纪较小,以加强教育处理,并在事情结束后,很快转离了 17 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