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她的执念,她忘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些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情。如果我想让她清醒过来”
“对,想要让她清醒过来,就要把这一切都打碎。”
“不,不行,”他身子狠狠一晃,差点摔倒,“那些过往,太伤了,就是我想起来,也会瑟瑟发抖,我不能让她再承受。就算她永远都这样,我永远只是她编织出来的一个幻影,我也愿意做一辈子的幻影。”
相里迦拍拍他的肩,“可她必须得从那个梦里走出来。我知道张幼陵这么做都是为她好,可是,她已经有身孕了,继续深陷下去,身子会越来越不济的。”
他苍白的脸血色尽褪,良久,不确定道:“她会死么?”
“短期是不会,但是总有一天精神会消耗殆尽,现在腹中又有龙胎。”相里迦提笔去开药方子,“我给她开药,你好好想想,只有她自己愿意走出来,愿意释怀以前的种种,她才能好起来。”
他不说话。
夜里给亲自给她灌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问她,“服了相里先生给你开的药,精神头可好些了?”
她坐在床上,双脚蹬着他塞进去的汤婆子,拿针线绣着荷包,“精神好了许多。”把荷包捧给他看,“你瞧,我近来和宫里的绣娘学了些花样子,绣的好看么?”
他说好看,摩挲着荷包,浅浅道:“阿楚,过不许久,就要迁都洛平,我想着,也是许久未见国师了,走之前请国师到宫中来见见,往后路途遥远,再想见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说好啊,“我也是想师父了,也不知道他近来好不好。”
第52章 桂花同载酒
两个人窝在一起, 絮絮叨叨半个晚上。
他要去视朝,起来的时候秦楚还未醒, 压着他中衣的袖子,怕吵醒了她,吩咐萌橦拿了金剪子,把袖子裁了。
萌橦傻笑一阵,放下剪子传女使们进来伺候他,他瞧了瞧,只道:“叫临江传内侍过来服侍就好,都退了罢。”
他不大喜欢女人近身,这么多年从来身边不留女使伺候。
萌橦说成, 悄声儿把女使们遣出去, 没过一会儿临江带了人来伺候, 他说, “你派人去南歧神宫请张幼陵来,同他说阿楚如今有了身孕。”
临江说是, 给他系好大带,“臣这就差人去办。”
朝堂上几个老臣子奏完朝事, 说起来后宫, 一点都不消停。
“君主, 如今四海归朝,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还是早些大选,除却各级官员家中待嫁的, 也应当从民间还选,后宫充盈才是大虞之福。”户部司上前,照实奏禀。
他说不选, “近来户部是不是太闲?”
户部司跪道:“这选秀,是户部头一桩大事,底下十八位官员已经草拟,这是传嗣的大事,君主切莫任意而为啊。”
“皇后已经有了身孕,传嗣的事儿户部就不用替孤操心了。选秀要十八名官员草拟?既然这么闲,曹工上户部多派几个官员去监曹罢。”
“这……”
户部司被他说的脑门上直冒汗。
他起身,揉揉额,“列位臣工听好,孤只有一位皇后,既不会选秀更不会纳妃,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那也是人定的,今儿孤就重新改改这个规矩,我大虞不勒令臣工们必须独宠,可勒令历代帝王,不许选秀不许纳妃,往后都给孤记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几十个人几十个心眼。
君主不纳妃,那底下的臣子谁敢纳妾?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合着这说废除就废除了?皇后专宠,国将不国!
更有甚底下的小官,上不得大雅之堂,心里头编排起来都没个限度,想着这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君主也还真是特立独行。
他也懒得和这些大臣们待着,反倒是不自在,想早些回去陪秦楚。
相里迦走之前,吩咐说汤药要按时吃,不可耽误了,若是闲暇,最好是能带着君后出宫转转,去些清幽的地方,闻闻花香听听鸟鸣。
他想着,从燕国刚回陈国那阵子,在香山待过,香山种满了枫树,眼下正是深秋,枫叶该红了漫山遍野,打算回楚云宫,和秦楚商议商议,过去小住阵子。
秦楚正在缝小衣裳,她不是很擅长针线活计,跟着宫里头的绣娘学了好多日,太阳西斜,光线温润和煦的从雕花窗笼子照进来,偏打在她的褙子上。
萌橦时不时和她笑着说话。
他靠在门倚上,觉得时光静谧,他喜欢看她这样安静的模样,也喜欢她战场上舞剑杀敌的模样,这是她的皇后,怎么看怎么好看。
似乎是觉察到了,秦楚抬头往这边看,看见他高兴地放下手里的小衣裳,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个话?”
他说,“皇后,你真好看。我看着看着,就痴了,就醉了。”
不得不说,她的这位君主夫君会哄人,嘴也甜,说的她很开心,心情也就变得疏阔起来,朗声道:“今儿朝堂上那些个老臣子,逼着你大选了?”
他拥着她回榻上坐,“不用管他们,就是平日里没事儿做,闲的。我叫他们去户曹督工去了。”
她笑,“也不愿那些臣子,他们都是为着社稷着想,你现在是大虞天子,不是陈国国君了,哪能为所欲为?以后指定更多的身不由己。若不然,就是个昏君了。”
“那皇后,你乐意我选秀纳妃么?”
她想了想,“身为皇后,给你选妃是我份内之事,我理当乐意。”她看看他,“可是我心眼小,善妒,我心里头不开心,很在意,不想你选妃。”
“那很好。”他把她拥入怀里,轻笑,“我的父君,他后宫里头有无数的妃嫔,我的母妃也是众多嫔妃里头的一个。听闻说,父君很爱母妃,因为太爱了,所以不喜欢我,因为我一出生我的母妃便因难产死了。在父君的眼里,是我害死了母妃,所以我一出生就被扔在杂事房自生自灭,是个老太监看我可怜,换羊奶喂我,用旧衣裳改小了给我穿。我可能命格不好,那照顾我的老太监,在我四岁的时候也去了,他们觉得晦气,连张破草席子都不愿给他,尸体拖到外头,听说是拉去喂了狗。之后,再也没有人管我,我给太监倒夜壶,能换一点吃的,勉强不饿肚子,一件衣裳穿一整年。但是有一天,我见到了父君,他既高大又魁梧,我倒夜壶的时候冲撞了仪仗,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睥睨天下,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后来,临江被送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到了燕国。那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见我的父君。”
她抬头,看他,“虽然我母后是君后,可是我的父君并不专宠,后宫里也是形形色色的美人。”
他摸摸她的脸,“是啊,所以,我不喜欢和人接触,只想和阿楚你在一起,就不要费心思选秀选妃了,孤喜欢现在这样。”
她抬起眼,波光流转,“我也喜欢。我只想和月白在一起。”
他低下头,与她额角相抵,“九月里香山的枫叶红透了,煞是好看,过两日孤带皇后去香山住阵子。”
“是要同我独处些日子么?”她俏皮的问他,顺道把手扣在他的玉带上。
靠的太紧,江月白心头泛起涟漪,这几日她养胎气,夜里他都不敢碰她,克制的很辛苦,这会儿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满脑子里都是些不洁的想头,手不自觉的从襦裙里游走,覆上她的臀,登徒子似的撩她。
突如其来的探索,惊得秦楚背上起了层栗,直至心头传来一阵麻痒,克制不住惊啸出声,嗫喘道:“别,相里医师说要节制些,禁房事的。”
他不情愿的收回手,附在她耳畔,“太折磨人了。”
她轻笑,开解他,“你到底是国君,我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不能照顾的很周到,你若不想选妃子,那就挑几个伺候的女使收房,封个美人也行的。”
他被她大大的震惊到。
方才本来以为同她是说的很清楚了,她也说很在意,不想他选妃,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说什么把女使收房了?
他松开她,闷头想,是不是早晨视朝前,萌橦唤女使进来服侍,让她听去了?可他不是把人都遣出去了么?怎么还这样不依不饶的。
“赶明儿让临江把人都撤换了罢,楚云宫只留下萌橦照顾你。你还不放心,孤就让相里贺来把萌橦接回去,到底他们是夫妻,总这样劳燕分飞的,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