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睫毛微动,有些闪着光的晶莹。
秦楚握紧了手,没有搭腔。
“你那时候,就像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待你。”他声音哽咽起来,“以后,我有什么话都和你说,什么事,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别看我平时不说话,总是冷着脸,私下里我很爱唠叨的,你不要觉得我烦。阿楚,我很自卑,常常觉得这样的我,配不上你,怕你嫌弃我,看不起我,虽然我是陈国君主,可我比不过张幼陵,他是天之骄子,那么高高在上受人敬仰,而我什么都不是。”
额头那里有液体滑落下来,她知道他这是哭了,哭的很伤心。
但是这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没有动,假装已经睡熟了,甚至心里还有些堵的慌,他有什么好哭的?难道该哭的不是她吗?
气着气着,居然迷迷糊糊真的睡了,迷迷瞪瞪中,有人晃她,正想说烦着呢,忽然脑子里一阵清明,记起来要夜入魏宫,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起的猛了些,头一阵眩晕。
扶着额头稍作休息,再睁开眼,是江月白,已经换好夜行衣了。
他随手塞给她一身黑衣,叫她换上。
秦楚抱衣裳坐在那好半晌,蹙眉道:“有点眼色啊,你是准备看着我换吗?”
江月白闻言脸一红,转身出去了。
她利落的换上衣裳,不忘带上武器,面罩拉在鼻梁上,出了门。
见她出来,江月白拉着她走,“暗卫一共十几个,都是以前你亲自带出来的,身法一等一的好,伍上卿从亲军那里拿到魏宫内廷的地图,秦琬被安置在奕蚮宫,潜入魏宫你跟着我,一定跟紧了。”
她说好。
以前杀敌布阵,他也是这样,把一切部署好了,让她跟着,一定要跟紧。
想来江月白已经把魏宫的结构摸的很清楚了,带她潜入后,避开好几茬亲卫军,摸到奕蚮宫来。
她趴在房顶小心翼翼揭开半块青瓦,仔细探看。
秦琬正在和内侍官说话,请内侍官替她传话,要见一见魏国君。
内侍官说去帮着通传,就走了。
秦琬缓缓转身回来坐下,四下无人,她把手里的毒药握了又握,冷笑两声,嘀嘀咕咕似在自言自语。
秦楚听的不真切,便贴耳在瓦上,屏住呼吸,渐渐能听到些声音了。
过了好半晌,她把半块瓦重新盖上,摇头示意江月白不要动手。
江月白正要问,却听内侍官回了,推门给秦琬揖礼,捏着嗓子道:“国君请合德帝姬您过去一叙呢。”
待人走了,她才回望一眼江月白,凝重道:“你猜,她方才说的什么?”
江月白哪里知道秦琬说了什么,只知道本来打算杀了秦琬,被她拦住了。
“说什么了?”
“萧道隅命她毒杀魏国君,嫁祸陈国。”
这真是巧,他和萧道隅想到一块去了。
江月白冷笑一声,“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走,咱们跟上去。”
秦楚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琢磨不透,为什么秦琬会替萧道隅卖命,些明显是桩有来无回的差事,不管她嫁祸陈国成不成功,魏国都不会让她囫囵着离开了。
若说秦琬这是破釜沉舟生死不计了也说的过去,可是她不信。
第41章 穷途
她拽着江月白, 小心翼翼跟上去,到了前殿, 趁机拖走两个侍卫,混入其中,守在殿前值夜。
传闻都说,魏国君主不是个圣明,可见是真的,白日里才见过伍上卿,却压根对现在的局势毫不紧张,仍旧歌舞升平宴乐不停。
秦琬叩拜时,只对这位大腹便便的魏国君主嗤之以鼻, 但还是耐着性子参拜, 说了些伍上卿此番来, 可是离间天岁和魏国的话云云。
魏国君大手一挥, 吹胡子瞪眼看向她,“女子如何妄议朝政?这里是我魏国, 不是你燕国,更不是天岁, 女人自古祸乱朝纲, 两国政事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秦琬蹙眉, 心道,这魏国君顽固不化不听人言,想来是伍上卿下了血本,提出的条件让魏国君心动了。
既然如此, 她握紧手中的毒药,那就只能按萧道隅所说,送魏国君归西, 嫁祸陈国,让陈魏兵戎相见。
她俯身,媚笑道:“国君说的是,奴一介女子,不过是替帝父来传个话,哪里懂什么朝政?还望国君看在奴身世可怜的份上不要同奴计较。此番差事办的不好,只怕帝父必然不让奴活了。奴不敢回天岁复命,求国君赏奴个容身之地,救救奴罢。”
六国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合德帝姬的美貌,只输自家姐姐昭和帝姬三分,自然也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姿色。
如今这般姿色的美人楚楚可怜跪在那里求自己,魏国君又怎么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呢?
光是看着秦琬,就已垂涎三尺,一说软话更是销骨蚀魂,他忙去扶秦琬起身,拉到跟前坐下,探手去捏秦琬尖尖的下颔,宝贝似的软和道:“美人儿,早这么恭顺不就是了?那萧道隅只知道利用你,哪像寡人,最怜香惜玉了,天岁有什么好的?等寡人出兵,把天岁给小美人儿打下来是了,美人儿,给寡人香一个。”
秦琬一阵恶心,面上却还是笑着,“国君不嫌弃琬儿,琬儿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国君就吃琬儿一杯酒水罢。”
说罢,她拾起酒杯给燕国君斟酒,递到跟前,巧目盼兮的望着燕国君。
“这个……”燕国君迟疑道,“美人有这份心就好,这酒,就不必了,”他捏捏翘起的胡须,收起笑意,又重复道,“不必了。”
秦琬掩唇略笑了笑,“国君是怕这酒里有毒?既如此,那奴喝了便是。”
她扬杯一饮而尽,将酒杯推给魏国君看,泣下两滴眼泪,楚楚可怜道:“奴既已无处可去,又怎么会害国君呢?国君倒是不信奴,是逼着奴去死么?”
魏国君见她喝了酒安然无事,心中疑窦渐消,挨不住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只得来哄,“这话儿怎么说的,美人对我如此真心,我就是美人儿的依仗,来来,满上一杯,寡人陪美人喝就是。”
秦琬心里冷笑,重又为魏国君斟满酒,先啜饮一口,这才递给魏国君,“奴忧心您的身子,少喝些便是了。”
魏国君接过杯盏大笑,“美人放心,寡人海量也。陈国此番用的上寡人,可是答应灭天岁后,分寡人半壁江山,这轻杯一盏的酒水才多少?不够寡人塞牙缝的。”
他仰脖一饮而尽,顺势把秦琬搂在怀里,脸色渐渐红涨,头也晕沉起来。
秦琬强忍着不适,陪他小坐些时候,直等燕国君眼神迷离,才唤侍卫,说国君不胜酒力,要早些歇息,顺便屏退歌舞,让侍卫扶着魏国君回了寝殿。
秦楚不放心,怎么看魏国君都是中了迷魂药一类的毒。
她趋步跟了上去。
江月白本是想现在动手,取魏国君性命,看秦楚一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得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回头看一眼他,说,“可能有诈。”
江月白楞住了,马上拉住她,不让她再往前一步,低声道:“你别去了,我去。”
她说不行,“只怕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听我的,快去找伍上卿碰头,我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
他气坏了,觉得她这是又想找什么借口好抛下他,一次两次,次次如此,他红着眼睛看她,只是拽着她的袖子一动不动,央求似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和你在一起,我来魏国,不是为了那个蠢猪升天的魏国君,临江去了燕国,说你并未回宫,说你到魏国来了,我即是为你而来,你就别想再离开我,除非我死。”
她低喝,“我是要杀秦琬的,江月白你不要以为现在我们拴在同一根绳上,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别惹我,否则东窗事发,我就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让你被射成刺猬。”
他干脆松开拉她的手,直接将她焐在怀里,“好,这样也好,只要你开心,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刀子都给你扎了,射成刺猬又如何?阿楚,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只要想起沧澜山那一幕,我的心就碎成好几瓣,痛的不能呼吸,痛的浑身煎熬,我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再看到你,任你说什么都不好使,我不会放手的。”
她简直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