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尚书站起身来，毫不见外地在容晖的肩膀上拍了拍，低声道：“我也是男人，自然明白你的心思，丞相啊，难道你身为大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当真在感情上是个无怨无悔付出之人么？”
他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会无怨无悔付出的只会是那些内宅的女人，他绝不会相信在官场里沉浮了几载的容晖在感情一事上会如此。
云州似是非常自信自己这一番话击中了容晖的软肋，于是只扔下这一番话便悠然离去。
容晖在寂静之中坐了很久，下人来为他的茶壶换过三次水，都没有得到丞相大人一丝一毫地吩咐。
半晌，他猛然起身向着自己院子的正房走去。
云婉月正在为容晖收拾要带着的行囊，虽然她并不确定容晖会不会用她准备的，但身为他的正妻，她不可能一点准备的样子都没有。
丞相大人大步走进来的模样吓到了云婉月，才令屋内的下人头垂得更低。
容晖并没有看忙碌中的云婉月，而是走到自己的柜子面前，将一直锁着不见人的那面小柜子打开，取出了一把精致的折扇。
一见这把扇子，云婉月的神色一黯。
那是明华公主送给容晖的扇子，她是知道的，同样她也知道容晖还送了一把纹样不同但外形相似的折扇给明华公主。
她初初嫁过来时因为不知道碰了他的扇子，惹得容晖雷霆大怒，将这柜子锁了起来。
云婉月敛下眼眸不去看容晖以及他手上的物件，却在下一刻听得纸张撕裂的声音。
她诧异地抬起头，就发觉容晖居然将他那一向都很宝贝的折扇撕碎了！
“你——”
由于太过震惊，云婉月一时间都忘了对容晖称上一句“相爷”。
容晖若无其事地将折扇扔回了柜子里，看了看云婉月道：“有何事？”
他这样一问，云婉月反而尴尬起来，毕竟她又不可能真的询问容晖此刻所想，便急中生智拿起一旁温热的碗道：“相爷，这是老夫人亲手为您做的鲜笋豆腐汤，您趁热喝了吗？”
容老夫人年轻时厨艺不错，但随着地位增加她已经鲜少下厨。
前两日才狠狠伤过母亲心的容晖不可能在一碗汤上继续拒绝亲娘，便接过汤碗来一饮而尽。
才喝下去也就两个呼吸的时候，容晖的眼前便开始地动山摇，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栽倒在地！
第71章 ……
帝都巍峨的城门外送将出征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但是长寿帝这位皇帝陛下在位二十年间只此第一回 。
征讨北辽的主力军是边防军不假，但是丞相容晖从京都城也不能孤身一人上路，因此这会儿北城门外还站着约莫两千的黑甲军。
这些士兵是从四城大营里抽调出来的, 身上穿的黑甲还是明家先祖打天下时所率精锐穿的那个样式的铠甲, 鼓舞的意思非常明显。
原本盘踞在北城外不去的流民被北城大营的军队一口气赶到了百里以外的成州。
容晖出发的时辰是午时一刻，长寿帝是给足了这些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们休息道别的时间。
他站在城门之上，在心中将昨夜就写好的激励军心的话默默地背了几遍，脸上也一直带着和蔼的笑容。
可是直到日头高高地挂在正空，容丞相的影子都没有。
士兵们倒还算军纪严明, 虽然主帅久久未至也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姿态, 可是有些等候的官员已经耐不住性子窃窃私语起来。
长寿帝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僵了下来。
他叫过身边的亲随太监去丞相府问话, 自己则冷着一张脸坐在北城统领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底下侍立着的众臣不敢明说，但大家伙此刻心中都有数, 容晖他可能就来不了了！
偏巧此刻祸不单行，万国驿馆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长寿帝身边, 一开口就把气鼓鼓的皇帝陛下吓了一跳。
“你怎么悄无声息地没动静？”
暗卫沉默一瞬，屈膝请罪道：“奴才知罪。”
长寿帝摆了摆手：“罢了，说吧什么事儿？”
暗卫这才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启禀圣上, 蒙达王子不见了。”
长寿帝瞪大了眼睛道：“什么？不见了？”
自从皇帝陛下决定要以武力解决北辽后，他便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将蒙达看住，毕竟这位也可以作为一个人质。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但是这货的所作所为哪儿像个虚心求和为两国缔结盟约的使者？
长寿帝一旦决定是什么面子都不顾, 不过眼下没面子的事也是一件接一件，主帅丢了，人质也丢了。
暗卫以及随身服侍长寿帝的人就瞧见他们的陛下在接受了两个打击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不由得都在心中感叹圣上不愧是一国之君，就是淡定自若能沉得住……
心中的想法都来不及想得完整, 皇帝陛下眼睛一翻就晕了。
“圣上！”
“来人！传太医！”
“还是先送圣上回宫吧！”
城楼上一阵兵荒马乱，太监们尖细地哭喊声以及随身保护的武将暗卫们高亢粗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到了底下的百官耳朵里，让原本还看热闹的人们都戚戚然。
这一出活像是被叛军攻了城似的。
摆了一上午雕塑的士兵们在一片懵中各自回营去找他们本来的统领，朝中众臣也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府邸，等着宫中传来皇帝陛下新的决策。
*
明华早就接到了长寿帝在城楼上昏迷的消息，立马焦急地等在了上安宫。
公主殿下一点也没闲着，请好了太医，备好了药膳，也令宫人们将皇帝陛下的寝宫收拾齐整，以方便晕着的长寿帝能在第一时间直接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接受太医诊治。
“启禀公主殿下，圣上是急火攻心才晕倒的，现下已然无事了。”
明华远远地望了一眼并没能醒来的父皇，担忧道：“既然父皇无事，那他为何不醒？”
被问话的太医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他沉吟了片刻后，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找不出既体面又能让人一目了然的解释，索性直接道：“圣上他只是睡着了。”
正因着太医犹疑而揪紧了心的公主殿下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一旁的明昶笑出了声，她才回过神来。
先是瞪了一眼不合时宜的傻弟弟，公主殿下故作淡定地让太医下去，又把其他宫人都遣退，才和明昶一同走到长寿帝的床榻边。
皇帝陛下其实也算是累得狠了，往常都是睡得随心满足的一国之君最近都睡不到两个时辰，这才会在气晕后直接补起了觉。
望着长寿帝眼底明显的青黑，明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昶也收起了方才在外面的笑意，声音恨恨道：“姐姐，你当初就不该让那个容晖再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
明华摆摆手打断弟弟的话：“倘若一个人不能入朝为官，只该是因为他没有那个本事与才能，不该是因为别的。明昶，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没得让人以为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明昶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忍不住一拍巴掌。
他要是总这样说，旁人听了去难免由容晖想起别人，那样应元德之流本身的不中用便极容易被人传成是得罪了公主。
明华诧异地看了明昶一眼，又看了看依旧熟睡的父皇，低声责怪道：“你安静些，非要把爹爹吵醒吗？”
明昶轻轻地嘘了一声，姐弟俩当即心有灵犀地想着再陪长寿帝一会儿就离去。
结果刚刚做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大太监王归广便悄悄躬身走了进来，先是对着床榻上安眠的圣上行了一礼，才又对着明华与明昶行礼。
“启禀公主殿下、敢王殿下，北辽蒙达王子求见。”
身为太监总管，王归广对于既不吵醒圣上又能让公主与敢王听清的音量拿捏得十分到位，但架不住蒙达这个人名对皇帝陛下折磨太重，明华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猛然起身道：“抓住他！”
王归广顿时有点尴尬，圣上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呢？怎么这道旨意听着不太正式？
明华看向了目光迷蒙的父皇，笑着道：“抓住谁？父皇您是梦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