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言渊与殷红袖心照不宣未说其他,跟着形色仓惶的韦夫人往里走去。
殷红袖在踏进后院时,便敏锐察觉到此处天上地下左右八方都似有人戒备在暗处,光听气息吐纳,显然都不是什么弱手。
“你们怎么来了?”
仙桃有些惊讶,在韦夫人带着殷红袖二人踏进前厅时,就站起身走了过来。
任言渊沉声道:“我与红袖来看望韦大人一二,前辈,韦大人此时状况如何?”
“跟我来,情况有些复杂。”
待他们二人走到韦通判的床榻前,便知复杂在何处。
殷红袖凝神看去,韦通判双眼紧闭一无所觉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但诡异唇色显得极其红润。还在初春,还有一丝寒意,然而其上却未盖上薄被,只在伤处盖了一条轻纱。
“韦通判的伤在胸腹,我问过那夜前来医治的大夫,从伤势判断,应该是五寸左右两刃开锋的匕首。行刺之人经验老道,似乎明白这一击足可毙命,一触即走。”
真是如此?
殷红袖低垂眼眸,细想了片刻,否定道:“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一击是被人打断的。武人出手,一往无前。此人擅用匕首,而在匕首招式中,以点、削、刺三种去势居多。两相结合,这名刺客尚不能做到将匕首刺穿韦大人透体而出,更无可能做到将真气回撤的能力。”
仙桃神色恍然,“听你如此一说,也有道理。依你看,此人尚在五藏境?”
任言渊近日随着殷红袖修行,便知世间武道高手依境界不同,分为四时、五藏,在这两境之上,便是六气也称,也就是俗称的宗师级高手。
殷红袖微微颔首,黛眉蹙起,未曾放松下来。
在众人一脸震惊神色中,伸出如葱玉指往韦通判的胸口处探了探。所有人都未察觉到,这位神色镇定的红衣女子心中掀起的是何等庞大的惊涛骇浪!
殷红袖忍不住望向站在最远处泫然欲泣的韦夫人,轻声道:“韦大人身上所种是南疆三百年前现世的九阴蛊。”
“此蛊无药可医。”
第16章 疑云 九阴蛊再次出现,让殷红袖与任言……
此蛊无药可医。
声音很轻,听在韦夫人耳中,就如同丧钟在侧,一字一声,密密匝匝地撞向心间。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随即身形软倒,所幸还有身旁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殷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面如白霜的韦家主母,忍着夺眶而出的泪珠,咬紧了牙。
她还不能就此放弃。
任言渊心间被砸了一块巨石,同样是翻江倒海的境况,沉声道:“可是,韦大人并没有出现畏寒蜷缩的症状,是否还有断错的可能?”
在屋子的这些人里,只有他是唯一见过身中九阴蛊毒的人。
在郑将军独自前来的深夜,任言渊亲眼见过蛊毒发作时的惨状,能让郑怀仙如此心智坚韧内功深厚的人,也忍不住将雄壮体魄蜷缩成一团,牙关被寒毒激发,像回魂恶鬼不住打颤。
“九乃极数,九阳转九阴,才是完整的九阴蛊。此蛊发作时甚为奇特,中蛊之人在初期惧热,犹如生了热病,但惟有心口一处似被寒雪覆盖,若人手触碰不过一炷香都可将人手冻伤。”
仙桃心中不是不信,只是几百年都消失不见的东西,突然在越州出现,让她如何敢轻易断定?
众人都如殷红袖一般伸手在韦大人胸前探了探,果然如此。
霎时间,人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仙桃一脸哀痛走到韦夫人身前,艰涩道:“韦夫人,实在对不起。”
韦夫人心灰意冷,早就忘记身为大家主母的修养,也未回话,只呆呆地盯着身前地板。
仙桃长叹一声,并未再劝。
恰在此时,又有一位中年道士快速略过重重高墙,落在院中。
仙桃赶在前头快声道:“殷丫头,这位是韦家供奉孙道长。”
孙道长脸沉似水,快步走入房中,穿着一身雨青色道服,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见到房中出现几位陌生人,忙用征询目光望向韦夫人,随即就发现情况似有变故。
“发生了何事?”
与韦夫人一同摊在地上的丫鬟柔然间有了力气,挣扎着膝行了数步,附身哀求,“求求孙道长,救救我家老爷!”
孙道长变了脸色,朝仙桃行了道礼,肃然道:“三霄娘娘,还请告知老道刚刚发生了何事?”
仙桃只得将这短短这一炷香间的波折说了,饶是孙道长在青城山修了二十年的道,连退数步默然失语。过了半晌,孙道长才走向韦夫人,两步变三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前,前额死死抵住冰凉地板,一字一顿道:“韦夫人放心,我孙淳如在世一天,就决不放弃捉拿凶贼一天。”
韦夫人神色木然道:“不怪你,不怪你。”
待韦夫人似毫无所觉重复两三遍后,孙道长露出一副黯然神色,起身朝殷红袖一行人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大步走出厅堂,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院中。
“唉,这位孙道长倒是极为尽责,自韦大人出事后,已不眠不休两日,皆在城中搜寻可疑人的踪迹。”
仙桃望向孙道长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长叹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殷红袖突然开口道:“韦夫人,我想去往韦大人遇刺的那座竹楼查看一下,看看能有什么线索,可否行个方便?”
韦夫人苦笑道:“当然无什么不可。”
不亏为大家之女,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韦夫人的理智与冷静都尽数归位,心知殷红袖这个请求乃是为了抓捕刺客而提,特意让丫鬟叫来老爷的贴身小厮带路。
小厮约莫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眼中蕴含着浓浓忧虑,待人接物上却恭敬如常。
仙桃早已查看过,便说留在这边先宽慰下韦夫人。
她在判案一事上不擅长,兄长仙羽另指派了一位陈刑官来协理此事。她的职责所在,主要是追捕凶手。为了让殷红袖二人能更加了解具体案情,陈刑官也在一旁说道同去。
殷红袖既提出要去现场一观,任言渊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三人互相见礼后,一行四人便往竹楼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
九阴蛊再次出现,让殷红袖与任言渊二人都心思重重。此蛊稀少神秘,已近三百年未在世间现世,其渊远历史传到如今,大多只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
就连仙桃前辈,都是听殷红袖说明后才得知。
谋害郑将军的幕后之人能找到几近已成传说的九阴蛊,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如今这么巧,一个普普通通的杀手都能拥有九阴蛊这等毒物了?
殷红袖与任言渊两人不约而同地想了一路,直到走进竹楼处才停下。
古语道,士不可居无竹。
竹楼四周种着众多斑竹与文竹,竹枝细密繁多连成一片,其景翠绿如同一块上好的翡翠。竹林之中矗立着一栋三层竹楼,显得更加清幽雅致。
一楼乃待客所用,正中悬挂着一副山水画卷,按照一般人家设了两张主位与四张客座后,没有其他奇异之处。
小厮带着二人直上了二楼,也是韦通判书房之处。
书房与一楼并无二致,撤了主位,只留了一张紫檀木精制而成的宽大书桌居中摆放。在靠窗位置,摆着一套会客桌椅。
任言渊凝神细观,地上血迹已被清扫干净,空中也并无多余的血腥气。
殷红袖向小厮问道:“此处自前夜开始,可有变动?”
小厮道:“回殷姑娘的话,一切都按照夫人所言,从未动过。只是夫人看着老爷的血迹觉得实在刺眼,便让人理了血污而已。”
殷红袖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而望向别处,沉思起来。
就在此时,任言渊突然道:“这盏茶,是当夜你亲自为老爷上的?”说话间,他走了过去,捻起茶盖,往里头看了一眼,茶盏中还留有一些茶汤,过了两夜依旧色泽碧绿澄澈。
韦通判出事前,只与这位贴身小厮在一起。因着小厮乃是数代忠心耿耿的家生子,又加上当日孙道长与凶手打了一个照面,至此便没了嫌疑。
小厮点头道:“确实是小的给老爷上的茶。”
任言渊紧盯着平平无奇的青色密釉茶盏,再度开口问道:“你家老爷平素爱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