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19)

作者:沉水沉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青寰微微抬头,眸底深邃,话中似有所指:“大小姐虽想早日接您回去,但眼下楚梁国君病重缠绵卧榻,太子与二皇子争权,朝廷动荡不安,并不是您回去的好时机。”

裴溪故听了这话,蓦地抬起头来,微眯凤眸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大小姐让奴才好生照看您,安心等到三月后楚梁粮队进京,她自会派亲信前来接应。”

青寰略顿了片刻,又靠近了他些,将声音压的更低:“大小姐有意扶持三殿下登基,所以自然要挑个合适的时机接您回去。”

“登基?”

裴溪故冷笑出声,眸中满是自嘲,“我如今不求别的,只盼着能苟且度过余生,怎还敢有登基的念头?公公,您还是劝劝大小姐,让云家另择他人扶持罢,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青寰恭敬道:“奴才只是替大小姐传话给您,旁的事,奴才也无权多管。”

说着,他不等裴溪故答话,便自顾自地拿起桌上药瓶,躬身道:“奴才替您上药吧,上完了药,您好快些去长公主那儿回个话,免得她担心您。”

裴溪故见他不再提云家的事,也懒得多言,默不作声地由着他上完了药,又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去了宋栖迟的寝殿。

眼下正是晌午,寝殿的侧门微微敞着,微风穿堂而过,拂动床边薄纱帐。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殿,一眼望去,便看见宋栖迟正在午睡。

少女侧身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薄一床锦被,纤白的手腕从被子里微微探出。

裴溪故忍不住走近了些,轻轻跪在脚榻上,低头端详着少女的睡颜。

乌黑的发丝缭绕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有些松散的发髻靠在流云绣金的软枕上,压着几片被风吹进屋内的娇红花瓣。

水红色的纱袖笼住她半截玉臂,肌肤里隐隐渗出香汗,沾湿了一大片极娇艳的红纱,说不尽的香艳旖旎,楚楚风情。[1]

裴溪故喉结微滚,连忙移开了目光,却看见宋栖迟放在软枕旁的手正覆着一片温软的雪白。

是那只雪玉猫。

它正乖巧地趴在少女枕边,满足地眯着眼,时不时地用额头轻轻蹭着宋栖迟的掌心。

裴溪故心中忽而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他脑中慢慢浮现出宋栖迟轻抚他发顶时的模样,少女眉眼娇俏,笑起来时恍若满室生春,一腔温柔仿佛蒙蒙细雨,尽数扑落在他脸颊。

这样的温柔,只能他一人独享。

裴溪故眼底渐渐染上几分隐忍了许久的戾气,他盯着姜姜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它受伤的那只爪子。

猫儿吃痛,喵呜一声从宋栖迟的掌心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少女掌下一空,手软软地落在枕旁的软褥上,海棠花的绣纹葳蕤繁盛,仿佛自她指尖徐徐盛放。

他盯着那双不染纤尘的手,脸颊止不住地发烫,光是这么看着,耳根就已不知不觉地红透了。

正恍神时,床上的人儿忽然微微动了动。

裴溪故慌忙低下头去,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连头都不敢抬。

宋栖迟慢慢睁开眼,一侧眸就看见正低头跪在榻边的人儿,不由得吃了一惊,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裴溪故小声道:“奴已按殿下吩咐上了药,为免殿下担忧,所以特来向殿下回话。”

“你的伤如何了?让我瞧瞧。”

一提起他的伤,宋栖迟眼中又多了几分关切,她撑榻坐起身,垂眸看向少年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双手。

听她问起,裴溪故只得将手乖乖举到她面前,头也被迫微微抬起了几分。

墨色的发丝松松垂落,勾着他耳根一点红,直潋滟到他白净的脸颊上。

宋栖迟看见他红透了的半边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也未想,伸手就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脸怎么这么红?”

第18章 试酒 “酒洒为大忌。”

微凉的指腹擦过他的肌肤,掐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痕迹。

裴溪故红着脸,本想开口答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终究只是低下头什么话都未说。

他垂眸不语,宋栖迟也跟着静默了片刻。

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伸手摸了他的脸,于是慌忙收回了手,又掩饰般地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心神不宁地盯着一旁的紫铜香炉看。

她身为大夏长公主,这十几年来一向端庄自持,对待男子从来都是客气而疏远,更是从未主动行过这般亲昵之举。

可方才瞧见少年那脸红的动人模样,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着了魔般地朝他伸出了手……

宋栖迟越想越神思恍惚,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

寝殿的门恰在此时被人叩响,她仿佛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抬起头来,扬声道:“进来。”

善明公公推门走进殿内,先是恭恭敬敬地朝她行过礼,而后才直起身,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的物件,笑道:“殿下,这些都是今年新上贡的好酒,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奴才先送到您宫里,让您挨个儿尝尝,再挑几种好的,好在二公主的生辰宴上用。”

他恭谨地低着头,生怕宋栖迟不高兴,又补了一句道:“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不能亲自试酒,又放心不下别人,只能将此事交付于殿下。”

宋栖迟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酸涩,面上却还得故作平淡,微微颔首道:“既是母后吩咐,便拿过来我尝尝吧。”

她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壶和酒坛,眸底掠过几分黯然,母后对夕韵,果然比对她要上心的多。

她的生辰宴上美酒无数,皆是一早便从库房里拿出来摆好的,样样价值千金,却无人在意那些酒味道如何,她是否喜欢。

善明公公朝身后扬了扬手,示意小太监把酒一样样摆到宋栖迟面前的梨花木八角案几上,而后垂首侍立在一旁,恭声道:“请殿下试酒。”

宋栖迟望了一眼那些琳琅满目的酒器,朝殿外唤道:“温采,你进来替我斟酒吧。”

“殿下,奴才来时恰巧瞧见温采姑娘往东宫的方向去了,说是太子殿下唤她过去,现下她怕是不在清宁宫中。”

善明公公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瞄向跪在地上的裴溪故,“其实殿下何必再唤人进来?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奴才伺候殿下嘛。”

宋栖迟的目光落在跪着的人儿身上,想起他那双刚受了伤的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他手上有伤,这样的事还是唤别人……”

话还未说完,裴溪故已经乖觉地挪膝过去,小心地取过一只盛满了酒的白玉酒壶,又将酒樽捏在掌心,低头道:“让奴伺候殿下试酒就好。”

善明公公方才那句话里分明带着刺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伺候好长公主殿下。

他如今已是宋栖迟的奴,自然要尽做奴的本分。

裴溪故一只手拎起白玉酒壶,极小心地将壶中的酒慢慢斟到酒樽之中。

清亮的酒液自壶嘴缓缓流出,他凝神看着,手腕却不小心一抖,杯中的酒顿时洒了大半,将他胸前的衣裳打湿了一大片。

宋栖迟眉心一跳,秀眉立刻蹙起,杏眸中满是不安和慌乱。

一旁的善明公公瞧见他身上的酒渍,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在大夏,酒乃宴乐之吉物,是福气凝结之水,象征着安康喜乐,海晏河清。因而自前朝起,大夏皇室便有规矩,斟酒时若将酒洒出樽外,便是不吉之兆,是为大忌。

裴溪故此举,便是犯了皇室的忌讳了。

裴溪故捏着手里的酒樽,额头上亦是冷汗涔涔,他未至大夏时苏启已教过他大夏皇室的规矩,尤其斟酒这一条,更是仔仔细细叮嘱了他许多遍。

可许是手上有伤的缘故,他竟有些拿不稳那酒樽,手腕又软又没力气,这才不小心把酒洒了出来。

殿内一时安静的可怖,善明公公见宋栖迟一直未发话,斟酌了半晌后,终于还是低声开口道:“殿下,这酒一洒,可是皇室之大……”

可不等他把那个忌字说出口,眼前的一幕早已令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只顾张着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还……还有这样试酒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裴溪故,半晌才回过味来,难不成……方才那酒是他故意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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