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意识道:“可你父亲……”
他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对,咽下了后半句话,隐晦地看了柳容止一眼。
沈错的父亲,他向来是能不提就不提,尤其是在妹妹面前。
沈错并不慌张,老神在在地道:“男女有别,即便是同一门心法也有不同的效果。天明教的圣女不得成婚,这并非是无的放矢的规定,而是因为此事关乎性命。”
她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若非在场的人对沈云破和柳容止的事心知肚明,怕是抖要被她骗过去了。
只不过就算没被骗到,几人也说不出她的错处来。指不定她还能说出个对食与成婚也有不同来,反倒惹坏了气氛。
就连柳容止也没想到沈错会推出这样一个理由,对她不禁有些改观。
这女儿平日看着憨直鲁莽,倒也不是不会动脑。看来她之前不过是因为武功强悍,一般情况下只靠武力便无人能敌,故而才懒得取巧。
“这件事也暂且放一放,世事没有绝对,或许将来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一切顺其自然吧。”
柳容止想起与沈云破的约定,也无心为难沈错。若沈云破还有离开的想法,她自然要想方设法地绑住沈错,让她成亲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沈错是否成婚对她来说没有实质影响,不如顺了沈错的意,还能讨沈云破欢心。
沈错年龄已经不小,良乡比她还小两岁,家里都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就容止这般态度说是顺其自然,事实上便是放任自流。
太后没有说话,皇帝和皇后则表现出了遗憾之情。只有沈错觉得柳容止定然还有什么阴谋,暗自留了一个心。
虽然在沈错这边没有进展,但今夜还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皇上应允了良乡与张国公家二公子张文斌的婚事,待正月过后双方便要下定。
这对宗室来说是喜事一件,沈错听闻后却是惊讶不解。外界风传这良乡好女风,怎的又与那张文斌定亲?
不过良乡看起来对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排斥,仍旧满面笑容与姐妹们说笑。
沈错不爱多管闲事,不过是因为之前与良乡和那张文斌都有过接触,这才留心了一下。
别人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与她无关,可想起母亲垂涎姑姑这件事,她又忍不住对这种风气感到厌烦。
白泉说对食除了无奈以外尚也有真心相待的,她却觉得这其中更多的还是权贵们猎奇消遣之心作祟。
姑姑如今犹如禁脔一般被母亲囚禁,她可从中看不出一点儿真心!想来良乡也不过是此种心态,自然不介意是否成亲。
在宫中待了四日,太后才终于放三人回家。待春闱过后,皇室便会昭告天下,已从民间寻回了新阳长公主之女。
因为这件事,柳容止没立即带着沈云破回郊外的行宫,沈错也要在炎京多待一段日子。
大抵是因为沈云破在太后面前的表现赢得了柳容止的信任。
她如今对沈云破和沈错的防备减低了不少,也不再像过往那般动不动就草木皆兵。
不过沈错回来后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惹的胭脂以及解语几人忧心不已。
她甚少会压抑自己的心情,只不知道这次去皇宫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几天都不曾排解掉。
“少主,您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厨房做了些糕点和甜汤,您再用点吧?”
房中温暖,沈错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手边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话本,注意却显然不在这上面。
她眉头紧皱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飞鹤图若有所思,当解语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猛然坐起了身,对着她道:“司命、闻识和白泉现在何处?我有事要与你们商量,你快去把她们找来。”
沈错过去虽然也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但罕有这般慌张的样子。
解语不敢耽搁,也没着急询问,立即去找三人。司命在给胭脂上课,闻识在书房温书备考,立即就能赶到。但白泉不在公主府,需要一些时间赶回来。
在司命被解语叫走以后,胭脂一个人在书房看书。除了沈错以外,四人之中医术最好的便是司命。
胭脂想起沈错曾经几次救自己,当司命问她想学什么时候,便选择了医术。
要想学医,首先便要认得人体的构造,不止是内脏器官,还有经络血脉以及穴位的分布。
所以习武之人多少都懂一些医理,学习起来也比普通人更快。
胭脂看着书中所绘的精致人体,回想起司命所说的阴阳和合之理,心中疑惑更盛。
那一日她问闻识如何看分桃断袖之风,闻识只为她讲了几个典故,却没有说自己的见解。
这件事依然萦绕在胭脂心头,她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第78章
解语等人围绕在沈错周围, 面色都有些凝重。沈错方才的那一番话,致使四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司命率先开口问道:“少主,这件事您问过教主的意思了吗?”
“这何须问?我们一直在谋划的事姑姑何曾反对过?母亲欺人太甚,我已经不能再等。”
解语眉头微皱,担忧道:“可这两年我们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突然那么着急……”
“现在不正是合适的时机吗?恰遇春闱,炎京人员混杂,我在京中又可以接应。只要按先前的计划行事,一定可以让姑姑安全离开。”
闻识凝神思考,慢慢道:“可其他事都还未安排好,我们几人如何还在其次,只是那些教众……
若非怕长公主为难他们,教主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如今这般着急,怕是要出现什么纰漏,不如再等等……”
“一直等待,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
如何安排姑姑离开, 又如何让母亲不再追究,我自有安排。
这正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事, 之前想好的计划要做更改。要走的只有姑姑一人,我会留在母亲身边稳住她。”
四人又是一惊——她们都非常清楚, 沈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沈云破一起离开, 去塞外漠北或者海外琉球等地, 哪里都好,只要不与这朝廷扯上关系。
然而此刻他,她竟愿意让沈云破一人走,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白泉不解道:“少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您不与教主一块儿离开,又有什么意义?”
沈错长眉倒竖,面露悲愤:“怎么没有意义?虽然我无法与姑姑团聚,但只要能让姑姑离开母亲,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泉面露惊讶,闻识则是微微一愣,解语若有所思,只有司命神色未变。
“看来少主知道长公主与教主的关系了。”
她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其余四人都是脸色一变。
沈错震惊地望着她,起身大怒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一直瞒着我!”
她说完再看其余三人,又是一愣,神情几番变化后才又无力坐下。
“原来你们都知道,不知道的竟只有我一人。”她说完眼角便渗出了几滴泪水,语气悲苦道,“姑姑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我却毫不知情,在外逍遥,着实不孝。”
白泉神情忐忑,闻识则有一丝尴尬,只有解语已开始柔声安慰沈错。
“少主,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长公主让你离开炎京,便是不想你知晓这件事。
我等……我等虽是怕您伤心,但也确实有意欺骗了您。千错万错都是长公主与我们的错,您不要过分自责。”
沈错心中大痛,听得解语的安慰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道:“这与你们无关,我知晓这事不好开口,姑姑怕也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只是如今我既已知晓,便不能再任由姑姑被母亲玷污。”
司命唇角带着一丝笑容,神色古怪道:“少主,您是如此看待这件事的吗?”
沈错情绪不稳,并未注意到司命的神情,只顺口答道:“怎么叫做我如此看待这件事?我只是述说了事实。母亲贪图姑姑美色,不顾纲常伦理,简直不可理喻,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少主,您说的纲常伦理是指世间只能男女婚配吗?”
“又何止于此?姑姑是我父亲的妹妹,母亲是我父亲的妻子,她竟不顾姑嫂情谊,将我姑姑囚为禁脔,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大炎长公主,对得起她林下帝姬的美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