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今日既已与闻识探讨了学识以外的事,便想将近日所有的疑惑都问一问。几人之中闻识最是博学,问她最为合适。
“嗯?你问吧……”
胭脂抿了抿嘴,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对于分桃断袖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今年由皇上举办的家宴十分隆重,不仅是已经封王的皇子,包括出嫁的公主和长公主都携家人参加了晚宴。
宗室尽数到场,对于这场晚宴的目的也心知肚明。新阳长公主之女已寻回数年之久,却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给她该有的身份。
去年,她协同办理了江南的几桩大案,想来皇上与长公主是想以此为契机,让她名正言顺地回归。
既然目的如此,沈错自然最受关注,无数目光或隐晦或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沈错与几名未出嫁的公主郡主坐在一处,其中便有景城和良乡。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沈错身边,只不过脸色各异。
景城与沈错相看不爽,没什么话好说,良乡却对沈错颇有好感,不仅主动与她说话,还热情地为她介绍其他姐妹。
沈错是新阳之女,除去陛下的子女以外,在座还没有哪一位郡主郡王的身份比她尊贵。
更何况沈错生得貌美,气质又与一般贵女大不相同,故而这些郡主们表现得十分热情。
炎朝的公主郡主罕有待在深闺不通事务的,大多外向且善于交际。良乡在姐妹之中颇有人缘,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沈错年过二十还未成婚,在座的公主郡主都比她年幼,叫姐姐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可惜沈错冷着一张脸,其余人姐姐快叫了一圈,她却只是随意答应了几声,半点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沈错的这番反应不仅浇灭了众人的热情,还吓到了其中最年幼的嘉兴郡主。
七岁的小郡主被沈错冷眼一望,口中的「姐姐」便带上了哭腔。
沈错倒不是故意与人摆脸色,要他人难堪。纯粹是与这些公主郡主没话可说,也觉得她们的太过幼稚无聊。
更为重要的是沈云破没有参加晚宴,沈错看着这满庭的热闹,再想到姑姑孤零零一人,又哪里有心思去搭理别人?
只不过嘉兴一副快哭的模样,桌上的氛围立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景城平日也是周到的人,只不知是否与沈错天生不对盘,从见面之初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今日是沈错第一次参加宗室的家宴,景城原也不想与她争执。
没想到这家伙一把年纪,竟然一点儿做姐姐的自觉都没有,将嘉兴吓哭了。
“你做什么吓嘉兴?”
沈错也没料到这个小郡主说哭就哭,莫名其妙地看向景城。
“我做什么了?”
她虽不耐应付孩子,但也不爱欺负弱小,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景城的话。
其他郡主不敢对沈错说什么,但景城是公主,还是皇后所出,地位超然,自然是不怕沈错的。
“你就不能和善些吗?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好歹是姐妹,大家想与你和睦相处,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冷淡了。”
沈错最烦的便是虚与委蛇,为了沈云破与柳容止「和睦」相处已经是她的极限。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不开心也要装出开心的样子?”
她此话一出,几位公主郡主的脸色都有些僵硬起来,嘉兴察觉到这紧绷的氛围是因自己而起,一脸忐忑地忍着泪水,不敢说一句话。
“你——”
景城没想到,世上竟真有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人——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教导,沈错才会这样自我?
第77章
“我看还是让小错坐到这里来吧,她与姐妹们不熟,怕是不自在了。”
柳容止与太后、皇帝以及皇后同坐,和沈错离得不远。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边紧张的气氛还是准确地传达了过来。
太后开口,自然没有人不赞同,反正只是个家宴,没有那么多礼数。
皇帝让内侍去把沈错引过来, 柳容止惭愧道:“有劳母后费心了。”
“这算什么费心?只怕你关心得太少。”
柳容止笑了一下并不反驳, 皇帝怕妹妹挨训,连忙道:“是朕疏忽了,原是怕错儿坐在我们这不自在,与景城她们更有话说,反倒是忽略了她的感受。”
皇帝请罪, 皇后又哪里能安然坐着, 连忙道:“还是臣妾想得不够周到。”
皇后诚惶诚恐,惹得柳容止笑了一声。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惯着她?不过是怕她脾气上来闹得饭也吃不成,失了体统。姐妹们坐在一处才是理所当然,皇嫂不必自责。”
两人客套了几句,内侍已领了沈错过来。这一桌是大炎最尊贵的四人, 便是太子坐在这也得谨言慎行,沈错却只是行了个礼, 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柳容止身边, 不解道:“外祖母为何唤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太后和蔼一笑:“我见你冷坐着,怎么了,是与妹妹们没有话说吗?”
沈错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不知该与她们说什么,她们也不见得有话与我说。
既然无话可说,为何还硬要攀谈?景城说我不够和善,可我又没胁迫恐吓她们,难道一定要笑着才算和善吗?”
太后点点头:“错儿耿直率真,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那些妹妹们是想与你和睦相处,她们怕你不开心,便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景城是公主,想的自然更多一些,你不要与她计较。”
沈错嘴角下弯,仍然是不开怀的模样。
“我也没想与她们计较,不过是些孩子罢了。”
柳容止好气好笑,问道:“现在说她们不过是些孩子,怎么不见你让让她们?”
说罢又转头对太后道:“母后你别纵容她,姐妹之间本该和睦谦让,做姐姐的更该抚照妹妹。趁现在让她改改正好,否则将来看谁还惯着她。”
这番话一听便只是场面话,长辈将自家孩子各打五十大板,这事便过去了。
沈错听得却很不开心,较真道:“我为何要他人惯着?难道就因为我不笑,还有人要治我的罪不成?”
她平日便也忍了,只这两日在宫中对柳容止的怨念越深,听她哪句话都觉得不顺耳。
世间哪有人敢在这四人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皇后原本还想着女儿今次怎得这般不小心,竟去得罪沈错,如今一看,要想不得罪她才是真的太难了。
此人性子桀骜不驯,在皇家天威面前丝毫没有畏惧之心,也难怪新阳要如此约束她。
“哈哈哈,我大炎的法律还没有要因不笑治罪的,错儿不用担心。”
皇帝哈哈大笑着打圆场,柳容止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皇兄,错儿这性子别说公主了,郡主也是当不得的,否则迟早惹下大祸。”
比起太后,皇帝更明白妹妹的想法。对于这个女儿,她感情复杂,加上身份敏感,这才拖了那么久再来处置她的身份问题。
“此事不急,我们可以再商议,最重要的是错儿开心。”
这句话说得深得沈错之心,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还是舅舅体谅人。”
她坐在这里反倒比之前更自在,几名长辈问她话,也是有问必答。
皇帝见她渐渐放松,立即给了皇后讯号,皇后会意,笑盈盈地道:“错儿与新阳一样,不在乎那些虚名。无论是公主还是郡主,错儿都是宗室出女,不会影响她的婚配的。”
这话头到底还是提起来了,柳容止看向沈错,笑道:“这事我倒没想到,不知道错儿有什么想法?”
沈错早已听到过风声,才不信柳容止的话。这次根本就是鸿门宴,一堆人嘴里说着「只要错儿开心就好」,其实早就在暗暗算计她了。
“不瞒舅母、舅舅,我自小学习的武功心法禁□□乱心,否则便会危急性命。
且我一心向道,这一生都不打算成婚,此事还是不劳长辈们费心了。”
沈错如此直言令皇后惊讶不已,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得疑惑地看向了皇帝。
“这……世间真有这样古怪的内功心法?朕怎么不曾听说过。”
“舅舅远离江湖,不知这些也十分正常。各门各派的心法武功都有自己的路数,讲究禁忌也各有不同。你看我姑姑,她不就没有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