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下意识看向沈错,沈错也面带惊讶。她与四人不能有直接的书信往来,信中所言也是言简意赅,可没有详细地说过胭脂家的情况。
去年回来虽有向解语提过帮胭脂找姐姐的事,但也没说她姐姐的性格如何。
说刚烈都是轻的,那根本就是个母夜叉,女罗刹。
胭脂看沈错表情便知道这些都不是她透露的,惊叹道:“司命姐姐,您、您真的能卜算天机吗?”
闻识此时却在旁边微微一笑:“少主,您莫要被司命蒙骗了,她善八卦推演不假,但如今这龟甲都没用上,哪里是占卜得出的?而且还说得那么清楚具体,我看不是推演是推理。”
司命斜眼朝她一看:“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推理得出的?”
“这还不简单?父家若不荒诞,能将胭脂与虎子一并交给少主吗?
又怎么会请江湖术士占卜出女儿是祸星?母家若非书香门第,长姐若不刚烈,胭脂怕是早就因此夭折了。”
胭脂听得目瞪口呆,又颇觉有理有据。
司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道:“你仗着自己聪慧,自然可以如此推断。”
闻识是几人中最不信鬼神之事的,总想破解司命的玄机。
每一次倒也能说过似是而非,仿佛□□不离十,但仔细推敲却又难免有些漏洞,最后也只能归因于司命或许灵感直觉天生强于常人。
“罢了罢了,你还是继续为胭脂占卜吧。”
不过今日有胭脂在,她并不与司命抬杠。
沈错听闻识一番解释,颇觉有道理:“这次我觉得闻识说得不错,司命平日占卜所得都是些晦涩天机,这次却说得这么具体——我看你靠得不是推理,而是母亲与你说过什么吧?”
司命哈哈一笑,点头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少主,长公主之前确实命我卜过一卦,有大吉之相。不过如今见到胭脂,我还想再卜一卦。”
沈错恍然大悟,轻哼了一声:“难怪母亲如此好说话,原来早已叫你算过了。”
第61章
“殿下……”
路上侍女看到长公主的脸色, 纷纷诚惶诚恐地避让行礼。
而跟随在柳容止身后的侍女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小跑才跟得上她的步伐。
柳容止年轻时也学了些功夫, 身手比起普通人自然要矫健不少, 一路走来身上带风,满身雍容华服倒是被她穿出了几分江湖儿女的气势。
“殿下!”
守在门边的侍女见她迎面而来, 正要为她开门,柳容止却已抢先一步推开了房门,气势汹汹地绕过了屏风。
沈云破站在书桌前, 正在用一枚西洋进贡的放大镜看一副山水画, 听到声音头也没抬, 淡淡地问了一句:“无妄回来了吗?”
去年的时候, 沈云破并不怎么提沈错。截至今年上半年,也不怎么说她。
但今年中秋之后,大概是因为没有帮侄女过生辰,她便一直念念不忘。
柳容止看到沈云破瘦削的身姿,努力平复下心中的妒意与烦躁,深吸一口气后脸上已露出了笑容。
“错儿今日刚到,舟车劳顿,我让她先去休息了。”
她一改方才的行色匆匆, 脚步轻慢地走到沈云破身边, 与她一同看那副山水画。
“这是哪位名家的画吗?”
沈云破修长的手指往角落一指, 轻描淡写地道:“是当代的名家,虽不似古董那般值钱,不过工笔精致,我很喜欢。”
“黄老隐士?”柳容止看了一眼落款,笑道,“看来是位世外高人,笔触确实细腻生动。”
沈云破放下放大镜,转头疑惑地看向柳容止。
“你今日怎么与我聊起画来了?”
“怎么,我不能与你聊这些?”
“你又不懂欣赏,有什么好聊的?”
柳容止一噎,脸颊气得绯红:“我堂堂炎朝长公主,虽非大家,但也对琴棋书画略通一二,怎就不懂欣赏了?”
沈云破长眉一扬,像是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都说只是略通一二,那又怎么能算欣赏?”
柳容止闭了闭眼,怒极反笑道:“你这人过了那么多年还是能气死人,我不与你计较。”
沈云破张了张嘴,拉住柳容止的手,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你为何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有的时候实话实说就够让人生气了。
柳容止被她捏着手,看她一脸无辜的模样,气很快消了大半。
想起沈错来,不得不说姑侄俩在某些方面真是像到了极致。
“我有事问你。”
沈云破拉着她坐到榻上,一副乖巧的样子:“那你问吧……”
柳容止被她讨好得心情好了不少,反握住她的手,笑问道:“年节将至,天气也愈发寒冷。我今年或许要带错儿多多走动,不能时常陪你,要不要为你另找一位暖床的侍女?”
沈云破微微皱起眉,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柳容止唇角的笑意浓了几分:“哦,你不愿意?为什么?”
沈云破满脸认真地道:“一位怕是不够,你还是找四位……不,还是让我自己来选吧。毕竟是为我暖床,我总得过过目……”
柳容止把沈云破的手一掼,脸色大变:“一位你嫌不够,要四位。你还要自己过目,自己选?你是看上谁了?”
沈云破惊讶地望着她,似是不解她为何突然变脸。
“不是你说要为我找的吗?反正你侍女多,一位与四位又有什么差别?你不总说自己累吗?我这才想自己选的。”
她说得有理有据,还有几分委屈,握着自己被掼出的手腕,起身就想走。
“你不讲道理,我不和你说了。”
柳容止连忙将她拉了回来:“不准走,今日把话说清楚,你真要别人给你暖床?当初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沈云破也不挣扎,又坐回了柳容止身边。
“我醒来之后就忘了好多事,你说忘了也好,为什么现在又要我记得?”
柳容止紧紧拉着沈云破的手,神色紧绷。
“其他都可以忘,唯有这件不可以。你忘了,我便告诉你。
你和我承诺过,不会再养暖床的侍女,除了我以外,再也不会与别人同床共枕。错儿是我女儿便算了,其他人统统不可以。”
沈云破眉头微皱,问道:“那你方才那番话是为了试探我?我都不记得了,你还要试探我。你既然都不相信我会遵守,如今告诉我又有什么用?”
“你——”
沈云破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道:“我只是忘了许多事,又不是傻子。你是无妄的母亲,我是无妄的姑姑,那你就是我嫂子。
可你关着我、守着我、管着我,还不让我见无妄——你又不信任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子?”
柳容止脸色铁青,眼眶通红,指关节捏得白发,嘴唇微微颤抖着。
沈云破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说话,用指头戳了戳她的手臂。
“你为何不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柳容止一吸气,泪水便从眼角滑落下来。
“啊呀,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说哭就哭?”
沈云破手忙脚乱地想要掏手帕,发现自己没带,只得用袖子去给柳容止擦眼泪。
“我问我的过错,你哭什么?”
柳容止拿她袖子掩了面容,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声音叫人听了心里颇为难受。
“因为我想了半日,竟想不出你的错处,全是我的错。”
沈云破叹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原来我没错,那真是太好了。”
柳容止还以为沈云破要安慰她,气得捶了沈云破一拳。
“你为何打我?”
“我难过落泪,你就不知要安慰我一下吗?”
“你既是因自己的错处难过落泪,我安慰又有什么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改了不就好了吗?”
“我改了,你就能原谅吗?”
沈云破想了想:“那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只能原谅你现在对我做的。”
柳容止靠在她怀里,都要气笑了:“你可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我如今何曾亏待过你?”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柳容止抬头狠狠瞪了沈云破一眼:“你想也不要想!”
沈云破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拇指轻轻揩了一下她眼角残留的泪水。
“我哥哥为何会娶你这么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妻子?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剩我在这替他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