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43)

“好好好,二位先随小人到对面茶馆等候,那位贵人通常亥时就会离开,等他走了,小人立即安排你们进去见沈华英便是。”

通常这个两个字一落地,皇帝面色一僵,慢了一步才跟上官差的步子。

不消皇帝吩咐,机智如乔保颐也从中窥见了玄机。他问官差道:“那位贵人时常来见沈华英做什么?”

狱差缩了缩脑袋,压低嗓子道:“来过四五次了吧,小的们也不知道他在牢里做了什么?上面的人不让问,小的们也不敢多嘴。”

会是谁?

靳相吗?

沈华英身份特殊,在朝堂上一直不受待见,如今又身陷囹圄,更是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祸星,如果说群臣中还有一个人会来探望她的话,也必定只有靳尚了。

可是自己今日乔装改扮,避开苦苦纠缠着要他立即处死沈华英的玄央公主和一干重臣前来探视沈华英这事靳尚是知道的,没道理还会挑这个时间来探视沈华英。

皇帝心底大感不好,步子僵住走不动了。

门外的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丝朦朦,还夹带着冷风,远处酒楼幡子的影子在窗前摇晃不停,搅动着沉沉暗夜也起了波澜。

乔保颐抬头望向皇帝,正好看见他闭了闭眼,那一瞬的神情充满了急切的担忧。

“可否安排我们在关与押沈华英邻近的牢房内等待。”皇帝说道。

乔保颐一听,也意识到什么,见官差面露为难,立即将右手探进袖子里,将里面的银票一股儿拿了出来,“你若能安排妥当了,并不会少你好处。”

官差搓着两只枯瘦的手,面上的犹疑减了大半,眼睛望着乔保颐手中的银票笑得收不住,乔保颐趁此忙将手中的银票全部塞在了那官差手里。官差忙将银票藏进怀里,压低声音道,“那待会儿你二位万事听小的们安排,不管看见什么也只当没看见,切不可出去乱说。”

乔保颐暗暗看向皇帝,皇帝对他微微颔了颔首,乔保颐随即应承道,“这是自然,我们是懂规矩的人,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这一次官差没有再犹疑,安排皇帝和乔保颐换上狱差的官服,将两人扮作狱差带了进去。

沈华英是重刑犯,关押他的牢房在暗无天日的大牢深处,走进大牢深处时,鼻子中迎面钻来一阵潮湿的血腥气,刺得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当远远的看见沈华英牢房中的情景时,皇帝目光一沉,眉间一个“川”字陡然乍现,裹挟着无限的寒意,锋利犹如一把三叉戟。

官差口中的贵人不是靳尚,而是太师李玄卿。

那个礼教的顽固拥护者,那个最想要沈华英命的人,那个算得上是这一切变故的肇事者。

他来干什么?

又还能来干什么。

第36章

此时,李玄卿正指挥两名家仆在沈华英所在的牢房里架起一个刚好容得一人平躺进去的木匣子。那木匣子像副无盖的棺材,四面都是木板,与棺材不同的是,四面木板上都凿有圆孔,人躺进去后能露出手脚和头。

木匣子架好后,李玄卿立即命令人把沈华英仰面装了进去。

沈华英身上看起来没有明显的拷打痕迹,但人被李府的两个家仆左右提着胳膊,头软软的下垂着,显然是头部遭受过猛击,这会儿正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意识不清。

官差已经把他们领进了监狱中供值夜狱差休憩的长桌前坐下,这个过程,皇帝的眼睛望进远处的牢房没有移开过片刻。

坐下后,他将手搭在桌子边缘,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用的力道之大,以至于每一根手指的根部都凸起了青色的经脉。

牢房里,李玄卿的嘴巴张了张,隔得太远,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只是可以清楚的看见在他动嘴之后,随他同来的四名家仆都行动了起来。

一名家仆抱起一块宽三尺,长一尺二的石板压在沈华英身上,一名家仆提了桶冷水向着沈华英兜头浇下去,将她从昏迷的边缘拉回。

紧跟着,剩下两名家仆拥上前,手里各拿着一罐辣椒粉,向前那两名家仆也立即上来帮忙,一左一右钳制住沈华英的头,手中拿着辣椒罐的两名家仆便不断的往她的鼻孔和嘴里猛塞辣椒粉。

辣椒粉很快充满沈华英的鼻子、喉咙,有些甚至被吸到肺里面去。

这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一针针往里扎刺,扎进去后还不就此罢休,横着划拉,火辣辣的灼痛感几乎能将人从内倒外撕成碎片。

皇帝耳边随即灌进来沈华英剧烈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气声,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这般声嘶力竭的声音。那种声音听起来甚至都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

紧绷着身体沈华英此刻就好像一条落在旱地里濒死的鱼,张开的嘴也只是处于无意识的举动,那些咳嗽和痛苦的呻|吟更像是她身体的每一处血肉都在哭求着结束这场难以承受的酷刑......

所有这一切亦如辣椒粉火辣辣的浸透了皇帝的身骨,他张开嘴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在颤抖,像是醉酒的人在雪地里踉跄。他虽然极力试图控制身体的平衡,还是颤抖不已。

良久,皇帝感到自己的脸湿湿的,伸手摸了一下,抹下来一把冰冷的眼泪。

早在沈华英入狱之初,皇帝就严令把人收押待审,任何官员无令不可动刑。

而那李玄卿就真的敢阳奉阴违,暗中下手。

李玄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就敢......如此伤她!

这一夜皇帝到底没有牢房里去看沈华英。

他观看李玄卿折磨她到一半时,再也不忍看下去,转身落荒而逃。

出了大狱,皇帝也不乘车马,只埋着头迈动双腿大步的往内城走。乔保颐跟在后面,偷眼去瞧皇帝的背影,月色落在上面,白悠悠的犹如镀了层寒霜。

看到太平门皇帝才停下来,像失路之人般在城门口踟蹰不能前,愣愣的站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右转来到玄武湖。

夜幕下的玄武湖比白天时还要来得纷华热闹,聚拢了不少的王公子弟,远远就见宝马骎骎,香车辘辘,玉桥碧波上往来穿梭的画船与流水相融,怡然自得,船上更有民间艺人以竹竿系着灯球,不断抛进天空,高高低低,起落有致,宛若数以万计的流星自天幕掠过,景色说不尽的绚烂华丽。

而皇帝只是抱着胳膊信步走过玄武桥,沿着翠虹堤往湖心走。他完全埋没在一种宁静的,深沉的,凝重的伤痛里,这种孤寂的伤痛把他和周围的一切分离开了。

仿佛中间隔着条鸿沟,此岸人声喧闹,光怪陆离,而彼岸灯火阑珊,寂寥无声,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

所谓帝王之路孤绝,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皇帝漫无目的的走着,到了湖心,周围就寂寥了,游人和小贩们的脚步大都不到这儿。

这时对岸飘过来几声舞乐,一名十七八的少女执着红牙板在楼廊上吟唱:我一眼看去,镜中美人悄悄迟暮,尘世英雄个个落魄,问佛啊,众生皆苦谁来渡......

皇帝为此停下了脚步,面向对岸的红楼久久矗立着,半响身形不变丝毫,目光悠长而空洞望进前方某个空虚的点上,沉默如石的神情一点点分析崩离,脸色一片煞白,心口剧烈的顿痛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众生皆苦?

好一个众生皆苦!

听到乔保颐走近,皇帝头也不回的说道“保颐。”

“奴才在!”

“你说是朕错了吗?”

“陛下啊。”乔保颐抹着眼泪。“您千万别这样想,这不是您的错,这真的不是您的错。”

“那到底错在那里,朕从未想过伤她分毫,可似乎每次相见,总是会累她一身伤。如今母后昏迷不醒,天下人都在等着朕处决她,李玄卿更是明里暗里步步紧逼,朕又该怎么才能护住她?”

夜里风声很紧,漫天遍野的寒风,犹如虎啸狼嚎,乔保颐看着皇帝的头发被那寒风吹扯着上下颤颤巍巍的翻转,心里泛酸。

“陛下呐!”

乔保颐哽咽一声,眼泪顺着皱纹纵横交错的流动着,却也说不出话来。

都说坐龙椅的人天生的心肠冷硬,薄情寡恩,而这一刻乔保颐清楚的看到了一个帝王的深情。

远处,天空朦朦胧胧的,像极了这人间之事光影杂糅,暧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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