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情,园外园(4)

作者:明月疏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小婉从此再没回来。

宝书说完,问凤钗道:“如果你是袁大同,你怎么办?”

凤钗骂了无数句“卑鄙无耻”,恨恨地说:“这还用问吗?言贼扣他孙女,杀他儿子。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宝书鄙夷一笑,道:“但是袁大同不但接受了五十两银子,而且连他孙子要报仇,他都拼命阻拦。你可知道为何?”

“去敲门,”凤钗一听话头就知道宝书想说什么,忙打断道:“我就不信他不想报仇。”

宝书只能拍门,半晌听到袁大同说:“谁啊!”

宝书粗着嗓子喝道:“官府查房,开门!”

果然袁大同一听是官府的人,马上来前院开了门,定神一看,见是宝书,又要关门。

凤钗连吃闭门羹,既急且怒,便让宝书强行把门推开,闪进院内。先鞠了三个躬,后亮明身份。袁大同年过七十,佝腰驼背,听说是倪老爷的女儿,态度略有好转。凤钗暗喜,说明来意后,本以为袁大同会请三人入内详谈,谁知袁大同却粗鲁赶客。

凤钗指天发誓道:“袁老,我替父报仇绝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拉言贼一起死。我知道您对小婉失踪,一直耿耿于怀,难道您就不想再见到您孙女吗?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扳倒言贼,我向您保证,一定帮您救出小婉。”

袁大同盯着凤钗,认真地问道:“倪老爷对你好吗?”

“倾尽所有,生死无畏。”凤钗道。

“如果我是倪老爷,他现在会说什么?”

凤钗好似醍醐灌顶,愣在当地,喃喃自语道:“他会说:‘凤儿,你替我报仇的最好方式,就是活下去。’”

“对了。有些仇,不必报。”袁大同说完,抽身走了。

凤钗浑浑噩噩,对月长叹。

此后凤钗又随宝书拜访了其他十家受害人,却无一家愿意出头,凤钗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更能感受到言贼的强大。这场赌局她输了,只能心灰意冷跟宝书回家。

03 凤飞马翻鸡足山

凤钗坐在马车里,往县城西门驶去。

她是被贺氏强行塞进马车的。

日出三竿,烈日高悬,凤钗的心,如同一团乱麻。

想到昨夜拜访的十家受害人,只有四家略有一叙。其中一家幼女在闹市区玩耍时离奇失踪,报官十年仍无音信。一家女儿卖给盐商做丫鬟,却被告知跳井身亡,但死不见尸。一家嫁给本地小贩,次日小贩举家搬迁,不知所踪。一家红木厂被官府逼迫破产,主事自焚,接班人奉献孪女求生。

这四家都与言禧有不共戴天之仇,却无一例外,非但不愿追随她,反而个个劝她胳膊扭不过大腿,不要执迷不悟。凤钗觉得,全天下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各有各的理由,全都反对她报仇,就好像报仇是错的一样。

她不明白,替父报仇,何错之有?

又回想起,回来的路上,宝书跟她说,冷伯伯之死,并非醉酒摔死,而是言禧蓄意谋杀。因为申冷滴酒不沾,仵作验尸时,却在申冷衣物和胃部检出酒液。言禧之所以要置申冷于死地,是因为言禧任守尉其间,收受性贿赂,被时任县令的申冷严厉训饬。言禧怀恨在心,便罗织证据,与象州州长联手诬陷,致使申冷被贬为守尉,言禧升任县令。申冷不服,收集证据反击言禧,却被言禧派到乡下公干,被随行捕快推落山崖。

宝书也被言禧通缉,沦落成乞丐。

凤钗一念及此,就义愤填膺。

而倪坚之所以向她隐瞒真相,是因为倪坚既要自保,也为保护她。

言禧定性申冷死于醉酒,命倪坚在尸检格录上签字画押,倪坚如果不签,十有八九也会惨遭毒手。那时凤钗年仅八岁,倪坚不忍她受流离之苦,因此隐忍顺从。从那以后,倪坚开始备受煎熬,他既要听命于言禧,又不愿同流合污,因此只能在夹缝中寻找微妙的平衡,每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跟言禧周旋。

同时,倪坚为了不让言禧发现她,只能把她藏在后院,与世隔绝。为了不让她抑郁无聊,倪坚常抽空陪她玩耍。倪坚脑海中的弦,无时无刻不处于紧绷状态。当宝书问她,“难道你没发现,坚叔这几年老了很多吗?”凤钗这才想起,父亲不到四十岁,头发已白得跟奶奶差不多,她还曾取笑过父亲,说他脸上的皱纹都快赶得上癞皮狗了。凤钗那一瞬间,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哇”一声哭了出来。

宝书还提到,倪坚反对她跟宝书见面的原因,也是为她着想。

如果宝书在倪家进进出出,迟早会被言贼发现,到时候倪坚会被牵连,凤钗也会暴露。倪坚别无选择,只能赶走宝书,暗中资助他。过往种种,凤钗从未深思的芝麻小事,原来都有深意。

其间蕴含的,是倪坚对她的深沉的爱。

宝书跟凤钗说这些,本意是想佐证袁大同的话,让凤钗感念倪坚为她付出之多,不可任性妄为,枉费坚叔的心血。凤钗却固执地认为,唯有报仇雪恨,才能报答父亲的皇皇慈恩。

只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一个闺阁少女,手无缚鸡之力,虽有心报仇,却无从下手,总不能举刀一路杀到言府。因此刚到家,就被贺氏大骂一顿,塞进马车,强迫离城。贺氏骂她时,说起路广要求她三天内过门,凤钗有心借此机会,接近言禧,只要策略得当,或许可以一报杀父之仇。只可惜,她一人拗不过大众。

还有一件事,让她极为烦恼。

离城队伍由鲁总管带队,贺氏坐镇,但却没有刘老夫人。凤钗问贺氏,贺氏阴沉着脸不肯回答。直到车队离家十来里,凤钗以添衣为由,跟紫鸢接头,才听说老太太放心不下老爷,坚持留下处理后事,下葬倪坚,遣散家丁等。可凤钗看贺氏的表情,结合当下形势,马上猜到奶奶留在倪府,目的绝不简单。言禧一旦发现新娘潜逃,岂不逼问去向?以奶奶的脾气,非臭骂言禧不可,那时奶奶岂有活路?

凤钗上车后求贺氏折回带上老夫人,贺氏却置之不理。

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申宝书了。他送凤钗回府后未曾露面,凤钗叫他一起离城,他不愿意,那就只希望他能跟奶奶碰面,相互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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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凤钗和贺氏面对面坐着。

窗外街市上充斥着叫卖声,说笑声,讨价还价声,以及米线饵丝酥油茶的酥香,凤钗却没半点心思看上一眼,只是无精打采,一语不发地靠在厢壁上胡思乱想。为了发泄贺氏逼她离城的不满,她时不时地假装腹痛、口渴、肚子饿,拖延时间。次数多了,贺氏也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不再停车耽搁。

霖县城区不大,车队却走了两个时辰才到西城门。

此时已近正午,进出城门高峰已过,偶有几个卖菜收工或赶集采购的乡下人出城,城门守卫躲在阴凉处昏昏欲睡。鲁总管骑马走在最前,贺氏和凤钗的马车随后,再后有两辆长车,一车坐丫鬟,一车载行礼,最后有四个小厮骑马压阵。

车队徐徐开到城门下。

两个守卫慢吞吞地上来查问,鲁总管为避免被人认出,特意选择西门出城,他不常走西门,与守卫不熟,因此连忙滚鞍下马,一把握住守卫的手,顺势塞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说夫人小姐出城是为祭祀太老爷,请守卫通融。守卫把银票揣入衣兜,横眉打量鲁总管,又瞟了两眼马车,问是谁家的车队,怎么祭祖老少爷们不出面,只派女眷出城。鲁总管只得胡诌姓名,说老爷重病在床,膝下无子。守卫似乎不信,便要查车。

贺氏暗暗捏一把汗,生怕言禧早有提防,设卡拦截。

凤钗却巴不得出不了城,听见要查车,反倒故意掀开窗帘,朝那两个守卫望去,期待他们把车扣下。她这一露面,即似蒸笼里开出一朵冰芙蓉,让烈日下的两个守卫好似站在雪风里,浑身清爽,精神为之一振。

贺氏慌忙拍下窗帘,骂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只听守卫说:“不用查了,走吧!”

看样子,守卫并不认识凤钗,但美貌可以用作通行证。

马车开动,贺氏窃喜,凤钗却扶额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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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后,贺氏让鲁总管快马加鞭,赶往蜀州。

离霖县越远,凤钗就越紧张,怕这一去,报仇再无机会,因此又开始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多滞留一刻是一刻。不惜以三急为借口,在山野林间发呆,一站就是一两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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