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只好从刺窝中间挤过去,尖刺刺得她疼痛难忍,“嘶嘶”地哼了出来。前胸后背、手臂腿脚被刺划过,留下千百道血痕,衣服裙子也被划得支离破碎。
不管了。
月光穿不透雨林,灯笼火光微弱。
紫鸢摸黑来到一棵树下,双膝夹住树干,往上爬去。好在她不似凤钗那般淑女那般体弱,两刻钟后,终于爬到高处的树枝上,往四周打量,月光下正见一座木屋像鸟窝一般悬在半空,其内飘出红光,离她只有百十来步。
紫鸢大喜,急忙滑下树干,朝那边挤去。
蒺藜和枸骨依旧刺戮着撕扯着她,她一步一步左拐右绕往前挪移,忽然脚下一松,整个人往下急坠。紫鸢只觉脚下冰凉,原来地面下是一条小溪,她踩断水上的朽木,掉进了水里。她也不管,继续蹚水前行,谁知水中淤泥越陷越深,马上就将没到她的大腿,她不敢再走,只得返回。
沿溪水走了几十步,却已迷了方向。
好不容易结绳荡过小溪,刚走没几步,乱闯时又被荨麻刮了一下,很快全身又痛又痒,直如被千百只蜜蜂同时叮咬,钻心之痛蚀骨之痒使她不得不停步乱抓。片刻,她本已被刺破的皮肤又被抓得鲜血直流。且那痛痒之感久久不散,紫鸢无可奈何,只好边抓边走。
只可惜,走了半个时辰,又回到了灯笼前。
就在她身心俱疲,惊惧交加之时,正想歇口气,忽听凤钗一声长啸,她娇躯一震,迅速循声找去。
自这一声后,夜空中不时传来凤钗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紫鸢哪敢再耽误,连荆棘蛛网虫蛹蚊蝇都置之度外,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绝望,紫鸢越听越急,越跑越快。
终于,她来到了那棵杉树脚下。
她毫不犹豫爬上树,扒开层层叠叠的枝叶,来到空中走廊。她跑上旋转楼梯,来到揽月楼门口,屋里传来凤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哭声和喊声。紫鸢盯着“揽月楼”的门锁,突然之间却犹豫了。
门一开,她救不了小姐,反而会害死自己。
此时若离开,不会有人知道她曾来过。
这时她听言禧说“不识抬举”,然后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又听凤钗一声嘶吼,她突然头脑一热,上前拉开门闩,撞开房门,闯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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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禧、凤钗和紫鸢同时愣住。
言禧没想到有人能穿越荆棘丛林找到揽月楼。凤钗没想到紫鸢满身血污裙破衣残赶来救她。紫鸢没想到矜贵典雅的小姐此时此刻却袒胸露乳被一个老头压在身下。
紫鸢忘乎所以,冲上来就要把言禧拽下来。
言禧震惊过后,早已愤然,起身朝紫鸢一扑,当即扼住了她的咽喉,顺势把她往门外推去。
紫鸢喉咙被掐,口不能言,便递眼色,打手势,叫凤钗快走。
凤钗此时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冲上来从言禧身后抓住他的头发,往屋内拖。言禧终究不愿对凤钗施以拳脚,回手拉住头发,反把凤钗往外拖。紫鸢趁言禧腾出手的机会,一连在他脖子下抓了十七八下,抓得言禧鲜血直冒。言禧前后受敌,狂躁之下只得把紫鸢掼在地上,一脚踢开,转身从凤钗手里抢出头发,用力一推,将凤钗推开。他再大步向前跨两步,抓住紫鸢的头发,把她拖出门外,然后一扒门闩,把房门又锁上了。
原来那门闩只能从外面开合,门一关,凤钗又成了瓮中之鳖。
而言禧把紫鸢拖出去后,一把抓住紫鸢的腰带,把紫鸢扔麻袋一般从天台上扔了下去!
紫鸢惨叫连连,撞断树枝,“砰”一声跌落地面,此后再无一丝动静。
凤钗听紫鸢那绝命一呼,正怒恨惊诧,痛惜紫鸢妙龄沉香,惧怕言禧霹雳手段,言禧已开门进屋,气定神闲,仿佛刚才扔下的只是一块石头。言禧一边逼近凤钗,一边脱光了衣服和裤子。凤钗的恐惧更胜先前,此刻她已不报任何生还的希望,决然朝树干上撞去!
言禧见状,急忙上前抱住。
凤钗受辱受惊,早已精疲,挣扎打骂,早已力尽,触柱不过是轻磕,头痛之时被言禧夹在胁下,她竟无力反抗。直到被言禧放到雪白的鹅绒被上,她才反应过来,奋力坐起,伸手去抠言禧的眼珠,却被言禧锁住双手,按在床上。
言禧顺势压在凤钗身上。
一口含住了凤钗的丁香玉蕊。
手往她两腿之间滑去。
塔楼颂歌御寒风
御风塔顶层颇为宽敞,今夜月光皎洁,秋风如水,更有琴音袅袅,酒香幽幽,遥望四方,灯烛星星点点,如夜半银河,旷达而邈远。
好一派悠闲景象。
刘老夫人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看时,只见言禧负手而立,远眺蟾宫,口中念念有词。凤钗身着轻绒静坐案边,垂眸沉思。案上纸笔整齐,壶樽雁列。凤钗对面坐着一人,正在濡墨走笔,似在记录言禧所念的词句。另一人藏于暗处抚琴调音。还有一人在画板旁剔灯添香。三个都是银鬓白髯的耄耋老人。
看似一派和谐。
老夫人叫:“凤儿!”
凤钗傻傻的,听了这一声儿,好似睡梦中被人猛推一下,霎时醒了。回头见是奶奶,当即跑过去撞进老夫人怀里,死抱住老夫人的腰,埋头大哭。老夫人百般劝慰,凤钗却越哭越凶,哭得泪水滔天,悲声震耳。
言禧早回过头来,见是刘老夫人,忙迎上来见礼。
老夫人哪里理他,抱着凤钗又哄又劝,又摸又揉,“我的儿,我的心脏”说个不停。
这时蒋氏和丫鬟婆子上楼来,一见言禧果真和凤钗在一起,醋意发作,她却默不作声,双手撑在腰上,慢慢走到塔楼中央,从鼻孔里“哼”一声,盯着言禧,却不说话。
三个老人和十几个婆子偷看蒋氏模样,都想着看她副表情,发起怒来怕是要震踏整座塔楼,都担心殃及池鱼,没一个敢喘气,都悄悄往暗处挪移,只盼着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言禧飞速瞟一眼贺氏,对众人道:“闲杂人等,都散了吧。”
众人正巴不得一声,没等言禧把话说完,都如过江之鲫,争抢着往楼下赶。动作快的,早已下了两三级楼梯。
蒋氏却慢悠悠地说:“都给我站好了。”
这声音像长了手,瞬间扼住了众人的咽喉。所有人都定在原地,脚没落地的都抬脚悬在半空,生怕弄出半点声响,引起蒋氏注意。蒋氏在桌旁的椅子里坐下,随手翻阅桌上的诗稿,漫不经心地瞧了两眼,大多不过尔尔,便扔了诗文,目光直刺言禧的眼睛,又不说话。
言禧早有预料,临危不乱。
他弓背含笑走到蒋氏身旁,托住蒋氏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道:“夫人,你误会啦。我见今夜月明星稀,风轻云淡,正是赏月好时光,因此雅兴大发,忍不住请几位老友来此一聚,抚琴酌酒,闻香吟诗,以记念清宵美景。只因我与三位尊者思路阻塞,难赋佳期,又闻儿媳受倪老弟熏陶教授,素有诗才,故提议请她指点一二,或可令我等茅塞顿开。”
“嗯。”蒋氏打断言禧,拖长尾音道:“‘故提议’,那么试问,是谁提的议?”
言禧眼皮子跳也不跳一下,道:“三位尊者共同提议,都想一睹倪氏遗风。”
那三位清客一听,心都不约而同地咯噔一跳,既不敢认,又不敢驳,都你看我我看你地等蒋氏发落。
蒋氏扫一眼三人,见他们都已老态龙钟,是读书人模样,不像色迷心窍的老匹夫,因此信了一半,把打人的念头暂时放下,道:“既然他们三个诗兴欠佳,需要领教倪氏遗风,那就让他们抄写《定安诗集》岂不更好。你叫他们滚回去,马上着手抄书,别在这丢人现眼。”
言禧忙打手势叫清客下楼。
老者颤颤巍巍,暗自庆幸,无声无息地滚下楼去。
蒋氏翘下巴朝凤钗一示意,又问:“那她哭成这样,又是为何?”
言禧倒杯酒递给蒋氏,蒋氏不接,也不看言禧,言禧只得端着酒杯道:“怪我考虑不周。本以为儿媳诗才横溢,应对作诗十分踊跃,不料她却喜爱独处,不喜与人接触。听闻家主相邀,她虽无心作陪,却尊礼守节,屈尊驾临。赋诗时,她以晚辈自居,不敢在尊长面前强出风头。我见她诗作平庸,忍不住训她两句,清客又有轻慢彼父之意,她少年心性发作,就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