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什么,扶羲便给什么吗?”
扶羲将棋子推放到叙华衣面前,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深暗的眸子骤然升起了些许笑意,不过低哑的声线中依旧没什么情绪:“自然是如此,扶羲从来不愿强求什么,一切都听长姐的吩咐,长姐喜欢什么,扶羲就不求什么。”
叙华衣捏了一枚黑子在指尖玩弄,裸粉的指甲映照了一点剔透的黑,衬得棋子在手中越发明亮,她嘴角噙着笑,睫毛煽动的频率越发温柔下来,而手中的黑子却在这一瞬间化为飞沫,洒落棋盘,随风而舞去。
“扶羲,我喜欢素娘。”
!!!
“那扶羲…就,不求……素娘!”
第77章 逆反昆仑
“长公主说笑了, 放眼整个西海,谁人不知道长公主与素娘夫人情深意浓,从人界到如今已经相守几百年, 大伙都敬佩如长公主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我们殿下都常常感叹你们二人花前月下, 万年善缘呢!”
谢缘师的这番话来的恰到好处,就连扶羲都忍不住余光扫他一眼, 而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算是配合他的说法, 但却没有说话。耷拉着的眼帘遮掩眸中的腥风血雨,鬓角两缕墨发垂落在肩头, 有的飞舞胸前,将衣衫上坠吊的玉珠遮住。
谢缘师猛地攥紧了手,将自己所有的紧张都藏匿进宽大的衣袖之中。
他知道扶羲心中所想, 正因为素娘当年的相救,才有了今日的扶羲殿下。从前往来所有谋求算计,困兽之斗, 哪怕将整个六界算计其中, 也不会伤素娘分毫,方才长公主逼他一句不求素娘,已是难于登天, 接下来的一切,需得他从中周旋才行。
“长公主可千万别笑话,前几日我就跟殿下说过, 得把这棋盘换了去。这是从蛮荒带回来的, 已经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了,边边角角都裂的不能用了,可殿下不想麻烦旁人, 这么久都没换,今日长公主屈尊降贵而来,还望海涵。”
谢缘师忽的上前,从衣襟当中取出一方锦帕,将遗落在棋盘上的灰粒擦的干干净净。叙华衣被他的动作牵引了视线,入目的是一方湖色锦帕,上面绣了一池绿水,浮面两个绕颈缠绵的鸳鸯,右上方还隐隐约约露出几个小巧娟秀的字。
玉清……
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叙华衣指腹摩挲手上暖玉,下意识的拢了拢眉,暗自收敛眼中的锋芒,心中突生好奇,她确定自己不识玉清此人,可这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谢缘师抖了抖手中的帕子,惊呼一:“瞧我这个记性,南海玉清三公主让我转交给殿下的信物居然被我拿来擦了灰尘,罪过罪过。”
谢缘师懊悔的将已经脏了一块的锦帕放在自己的衣袖上磨了好久,希望能够除去污浊,还它干净,可
是无论他怎么抹,都无济于事。
叙华衣笑吟吟的伸了伸手:“我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法子呢。”
谢缘师十分自然的弯腰,将锦帕递进纤长玉指中:“有劳长公主了。”
手触碰锦帕的瞬间,一阵绵密细腻的触感传来,略有些冰凉凉的。叙华衣收手,将帕子翻了另一面,动作温柔的摸了摸稍微凸起的鸳鸯绣图,目光所过之处皆是细密的针脚,一看便知是高人手做,揉杂着隐隐仙术,萦绕湖色水池,竟给人水波荡漾之感。
锦帕是用冰丝勾成,初时很凉,拿在手上捂热了,居然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熟果的甜味算不上浓郁,但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勾起闻香人心中的渴求。
看起来,确实是女子会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
“这锦帕织的极好,乃是天上人间一等一的好物,我才疏学浅,对绣品之事所知甚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叙华衣将帕子递回去,在石案前整了整衣襟,这次看向扶羲的目光里,再无明显的敌意。
谢缘师颇感遗憾的将锦帕捧在手心里,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不敢去看扶羲的脸色:“殿下,这玉清公主的信物,你看……这公主还等着你回消息呢,你看这,你……”
扶羲难得抬眼,浓眉半蹙,浓密的睫毛在眼尾交缠,眸子上的猩红已经褪去,黑白分明的瞳孔深邃,寒月射水,俊冷修眉之中充斥着漫不经心,一如以往每个瞬间的寡淡和无谓。
结界上晨光熹微闪烁,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柔软的光晕之中,头顶亭台上的琉璃瓦片聚拢天地光芒,兜兜转转折射进破碎棋盘的裂缝之中,在其中投下奇形怪状的阴影。扶羲并没有接过那块帕子,而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自顾自移开目光。
谢缘师笑呵呵的收起锦帕,说是收起来倒不如说随手捏成一团丢到一旁剔透的玉石上:“得嘞,一定是那玉清三公主不够美貌,入不了殿下您的眼,我这就回复了她,让她以后别来找您!”
“据说那南海玉清三公主最是受宠,扶羲你若是想西海安顺,怕是
少不了她的助力。”叙华衣悠悠开口,摊开手任由明媚光华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像是她用手捏碎了阳光一般。
扶羲没有说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宽慰。
“我们龙族的姻缘向来无法由自己做主,当年母亲就算再心悦那位师兄,也不得不穿上那身戴月金黃裙,成为西海的龙母。同样,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得把她娶回西海以礼相待,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水宫的命数如何,说不定就掌握到你的手中了。”
提起姻缘之事,叙华衣心中感慨,不禁多说了两句,算得上是情真意切,肺腑之言。而扶羲却垂了眸去,悄无息的隐藏自己的气息。
“龙族的姻缘向来无法由自己做主……”他好像唯独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喃喃自语了好几遍,“如若真的无法自己做主,那长姐你……”
“长公主!”谢缘师一听前半句就知道扶羲揭下来要说什么了,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一高呼将叙华衣的注意力全都拉过去,“长公主可否要喝着什么,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长公主上茶,不知道人界的龙井公主可喝的惯?”
“我与素娘在人界常喝,当年刚刚回西海的时候还带了些回来,不过没有了,如今倒是许久没喝了,云尚轩可有?”
“那是自然,扶羲殿下喜欢喝人界的茶水,云尚轩便常年备下了,请长公主稍候。”谢缘师转身去泡茶,留下扶羲和叙华衣两个人在棋盘前相顾无言。
蓦地,叙华衣看向扶羲,美目带笑,鬓角的碎发被勾卷的飞舞:“扶羲喜欢人界的茶?扶羲以前去过人界吗?”
“西海蛮荒之地有众多不知名字的野草,我曾吃过许多,味道清奇叫我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偶得了一故人送的茶,才知那是人界用来泡茶的东西,此后每怀念蛮荒时,便会喝上几口,慰以想念挂怀。”
“哦?”叙华衣兀得勾唇,线轻盈仿若飘荡云层之中,云遮雾绕间还揉杂着各色光晕,让人辨不清她原本的意思:“扶羲当年屠戮蛮荒,手刃仇敌,原来如今也是会想念蛮荒啊。”
“长姐不知,蛮
荒之中,尚有温情。”
“嗯,甚好。”
话题结束,两人便都不再言语,人界宫廷之中手足兄弟交谈尚且虚与委蛇,此刻他们二人谁又给了谁几分真心呢?不过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没有自己心里的衡量与比较?叙华衣不在乎扶羲能给自己多少真话,她在乎的只有扶羲给自己的东西里,有没有素娘需要的?
而扶羲所能给予的,已经是他的全部……
他们二人的合作,若合,是因为素娘,若分,必然也是因为素娘。
待谢缘师端了盏茶匆匆回来时,二人已经有模有样的下起了棋,一黑一白,落子成阵。谢缘师未曾出打扰她们,而是绕到后面将茶杯放了上去,就在叙华衣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亭中有冰萃灯盏,内里镶嵌的夜明珠光华柔和皎洁,棋盘亦被如此氤氲之气覆盖,铺开一层薄薄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