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所杀之人,有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有人被迫合群罪不至死,你不由分说判她们死罪,满心杀戮伤及无辜,这才遭到了反噬。】
【你一心护着燕青软,不想她忍受这般苦难,也自愿替她扛下
所有,是你情深意重。本尊当初可以救你,现在自然可免你皮肉之苦,可如今已然溃烂的血肉,该如何修补?】
【难道你不想有一天,用自己的真容与她相对?你要一直活在面具之下吗?】
厌毒的肩膀突然僵住,双目失了焦距,玉飞影收回传音的密术,将面具还给她,薄如蝇翼的面具铺落在手臂上,惊的她骤然回神。
“把脸洗干净,用这个药,自行贴上吧,至于最后恢复的如何,听天由命。”
“谢殿下……”
厌毒俯身叩拜,当再次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玉飞影和花舞谛的身影,绯红池水已被荡清,柔波阵阵。
花舞谛心中有诸多问题,在和玉飞影回倾城殿的一路上,嘴就没有停下过。
“飞影,厌毒仙长何时受的伤啊,我看那伤不光有新的,还有些旧痕,应该有很多年了!”
“她满脸都是血,阿舞怎的看出来有旧伤?”
“我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了,但是我知道,旧的伤疤是太阳炙烤之伤,新的是…剑气!”
“被她杀的仙娥,有的怨气丛生,身已亡,剑气依旧能够伤她身体最痛之处,她的脸本就受过伤,自然成了那些人攻击的地方。”
花舞谛犹豫了一下,“如此说来,那些仙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的专伤人痛处呢?”
玉飞影抬手抚平身旁人眉心的苦恼,她的指尖微凉,茵茵泛着裸粉的光,似有魔力,花舞谛顺着她的动作舒展眉头,一下笑开,桃花眼中卷起万千情愫,铺天盖地朝玉飞影袭过来。
玉飞影这才满意的收手,扶住她的手腕,防止她跌倒,缓步朝前走,一边解释道:“好人坏人,向来是没有什么明确的划分的,不过任谁遭遇此般飞来横祸,都会有不甘心吧。她们之中,也有人有亲有友,如若有一天厌毒的所作为为再瞒不住,被他们知晓了,又是几代的恩怨。”
“如今厌毒已经受到惩罚了,女子的容貌向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那些仙娥,还会继续伤她吗?”
玉飞影愣了下,轻声道:“这天下,只有以命换命才是最公平的,不过公道在人心,公平可不在,为妻已经转了那些仙娥的怨气,想必,她们不会再纠缠不放了。”
第76章 已是败局
头顶是冰封海面, 被冻结的冰层深处炸开绚美的晶花,由数不清的纹理朝外延伸而组成,似用心雕琢的绝景, 烙上眼前无边瀚海。西海这么多日冰冻三尺,人界的寒冬也越发难熬了, 原本还在岸边观望等着打渔的百姓早已搬家此地,躲进了人群聚集的山里, 寻求山石的庇护。
叙华衣从沉华堂出来, 心事重重的朝扶羲所居云尚轩走去。
云尚轩所在之地,乃是西海水宫最角落的一处荒凉之地, 左右来往看不见几个人。庸然一心为龙王之位谋求算计,所住的行宫也紧挨着龙王殿,只等着一有什么动静立马赶过去, 对龙王也是尽心尽力,虽然才识平庸了些,可跑的很是勤快。
所以龙王向来比较喜欢他。
而扶羲此人却偏偏背道而行, 放着水宫当中那么多豪华宫殿不住, 自己跑到这败落的角落里修了个茅屋,和谢缘师住在这里,一点也没有龙宫殿下的样子。反而是龙王实在看不下去了, 命人重新修缮了云尚轩,众多金器玉件送了进去,狭小的茅草屋这才有了龙族的气派。
后来他便闲时听雨, 忙时往来, 偶尔洗手作羹汤,倒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清寡模样。
可暗地里却烧杀抢掠,杀人放火做尽了坏事。
叙华衣出现在云尚轩门口时, 人还没有靠近便直觉一股清瑟气息扑面而来,面前一道结界隔开外面与云尚轩,结界上流光溢彩,在如今暗无天日的西海之中居然撑起一片明光,可比拟天上星河,甚是好看。
不过好看归好看,却没什么用处。叙华衣不费吹灰之力进入结界之中,下一秒就已身处其中,环顾四周,不远处刚到她腰封处的篱笆墙上攀满了青藤,勾出卷缠的绿蔓,在最上面垂下小巧的鹅黄小花,若不是清楚自己身在西海,她这一瞬间差点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与素娘同住的人间。
叙华衣怔了怔,这是她第一次来云尚轩,她与扶羲交往不多,也无心于他曾经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因着以往旁人的闲言碎语,她也免不了用旁的眼光看他,一个双手沾血的人,怎么也不该有这番闲情
逸致,摆花弄草。
如今想来,怕是错了。
谢缘师正在和扶羲坐在门前石桌上下棋,他看得出来扶羲最近几日心情都很不错,尽管此刻他们举步维艰,与庸然周旋的焦头烂额。今日他们连下了六局,扶羲次次都能大胜。
他猜想他的好心情定与沉华堂的那位有关系,如今看到叙华衣亲自前来,更是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想。
一子落下,棋局又生败相,谢谢师小声提醒一句,率先起身相迎:“缘师问长公主殿下安!”
叙华衣端庄抬脚朝二人走过来,身上龙母袍的金丝线光泽艳丽,衣袖上所绣花纹犹如龙鳞耀眼夺目,衬得墙上小花黯然失色。她弯了弯眼睛,笑容满面,瞳孔照人心,眼中氤氲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无妨,不必多礼,是我自己找来的,你们是主,我是客。”
扶羲果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棋盘前,将手中黑子放到了它该去的地方,棋子如夜,洒落已有些裂纹的旧棋盘上,颇有些违和感。
叙华衣一来,谢缘师哪里还能坐的住,立刻朝旁边退一步给她让开位置,恭敬弯腰一拜,清透温润的声线漂浮耳边:“长公主殿下是西海唯一的公主,亦是人界百姓匍匐跪拜的神,到哪里都是主,何来客这一说?”
叙华衣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番,见他一身月白衣袍,纶巾羽扇,有仙人泛泛之姿,便随意开口道:“听闻谢先生身无法术,乃一介□□凡胎,平日里就喜欢下下棋,品品茶,没想到先生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连人界如何尊我都知晓了,大才啊!”
“长姐不知,是我告诉他的。”
扶羲似乎并不太欢迎叙华衣的到来,从她进来后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也不曾停下下棋的动作,如今却突然开口为谢缘师开脱,并将话题拉回到他们二人之间,“长姐最近忙于照顾父王,必定心力交瘁了,有什么用的着扶羲的地方传唤一声我过去就好,怎敢劳烦长姐亲自前来。”
叙华衣浅笑一声,盘腿坐下,手指捏着一枚白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放,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父王喝了药睡得早,素娘最近气色大好
,也越发能走动了,我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不曾想竟然来到了这里,扶羲,这怕是我们的缘分啊。”
叙华衣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大概将如今的局势扫了一遍,并没有注意到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在听到素娘二字的时候,寒霜冻结的眼眸中突然有了几点微光,然后又迅速暗淡了下去,仿佛没有丝毫变化,可眉眼之间的疏离却消失了不少。
他抬手置黑子,衣袖掠过石案,公子之态举世无双:“云尚轩路远,长姐能走到这里,与扶羲,定然是有缘分的。”
“嗯,”叙华衣也跟着他的动作落棋,瞬间解了棋盘上困病之斗的局面,将自己从已经注定的败局之中拉出来。
扶羲垂眸,道了一声好。
“方才我已成败局,扶羲不必故作漏网放我逃生。”
“不怕长姐笑话,确是我技艺不精,这是西海,水宫百尺深,没有网能够漏到这里来。”谢缘师安安稳稳的站在一旁,小心观望两人的博弈。
“哦?依扶羲看,此局还有救?”
“棋才刚刚开始而已,旧局已败,便不必留恋不舍,换新的就是。”扶羲挥一挥手,将面前残局收拾好,棋盘之上空空如也,“不过新的一局,长姐想要黑子,还是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