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马车上,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寂静。
所以,她睡着了。
直到马夫的一声响亮的“吁——”,
才惊得阮软睁开了眼。
她自然地望旁边探去,
低头的宋谋逸,眼眸清明地注视着手上某样的物件。
“看什么?”
宋谋逸淡淡道。
阮软立即转头,皱眉想着。
宋谋逸,莫不是有第三只眼睛?
怎没抬头,都知道她在干甚?
宋谋逸将绸袋放到衣袖后,道:“下去了。”
些许是她不久前才拒绝了宋谋逸,这次他倒是没说出要搀她下马车这样的话。
宋谋逸也未曾像往常那般随着她的步子走,而是走在她面前。
这样也好......
免得如今的她,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阮软专心地打量起眼前的这栋建筑——
如梦楼。
楼侧有着成群的大树,树荫映衬通身暗紫的如梦楼,倒是别有风味。
她曾听说过,这里是赤城观赏烟火的最佳位置。
这座楼,好似没建起几年,但名声却大的很。
但这些只不过是这栋楼的出彩罢,
更让人记住他的是,这栋楼的主人似乎是那言免。
言免,让赤朝上下都为之惊叹的才子。
清秋望见如此好看的建筑,贴在她身边,道:“夫人,奴听说,这似乎是言免两年前,专门为他的爱人所修呢!”
阮软道:“你怎么知道?”
清秋摸了摸鼻子,毕竟她当初可在这里帮忙搬过砖。
讪讪地笑了笑后,开口道:“咳咳,传言!奴就就听过那么个说法......”
阮软一听,正准备给清秋一个糖栗子。
前面的宋谋逸便转头,道:“莫说闲话,跟紧些。”
清秋立即低头,道:“诺。”
阮软则是瘪着嘴,表达着不满。
——
待他们走近这如梦楼的内部,阮软才知什么叫文人的审美与风雅。
陈设融于画,画就成景。
“宋哥!小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本在打量着四周雅致布置的阮软,遭这浑厚的尖叫声,吓得身子向上一耸。
她不悦地朝前看——
是一个翘着兰花指,扬起满脸褶子,看起来微胖的男子,与宋谋逸寒暄着。
这人......
她似乎见过。
宋谋逸颔首道:“穆弟,近来可好?”
穆山笑了笑,道:“你知道家父的情况,哎......”
说着,穆山转眼便瞅见了她,便笑得更欢,道:“哟!你当初不是说,快死了才带她才来这儿吗?难道如今莫非你真的要死了?”
宋谋逸移着身子,遮住穆山打量的目光,道:“我过几日再去看看穆老。”
穆山握起拳头,准备捶着宋谋逸的胸口,但被宋谋逸避开了。
穆山道:“父亲一直惦记着你呢,早点回来看看。”
宋谋逸淡淡点头,道:“会的。”
穆山也朝宋谋逸点了点头,随后穆山便直径走到她的面前。
他没有笑,满脸的褶子自然也就消散掉,但依旧翘着兰花指,语气不善地对着她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哥哥!”
“穆山,多嘴!”
穆山瘪着嘴,夹着尾巴溜出了如梦楼。
而阮软却愣在了原地,
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宋谋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过来。”
阮软道:“噢。”
宋谋逸带着她,到了一间雅间。
雅间布设倒是比外边简单朴素许多,但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设计也十分巧妙——
雅间外,是没有屋檐的亭廊。
亭廊上,设有二椅一案几。
案几上,一套茶具,几道点心。
盛满茶的茶盏,还冒着白气。
看来,是不久前安排的。
宋谋逸早在她打量期间,坐在椅上,品起茗来。
她打量完,便自然地坐在另一个位置上,吃起点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俩一直都是在他喝着茶,她吃着点心的模式之中。
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原来定不喜欢如此,但如今倒是觉着舒坦极。
“阮软,听说看烟火许下的心愿会实现。”
宋谋逸转过头,对她说道。
她停下咀嚼的嘴,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道:“是吗?”
她的话,刚落下,便迎来了漫天烟火。
顷刻之间,
耳畔有着烟火迸射出的轰隆声,有着众人欢呼的喜悦声。
还有,宋谋逸清冷干净的低喃声。
他说:“软软,我愿你永远爱我。”
☆、周公之礼
阮软没有说话,她只盯着漫天烟火。
烟火绚烂,但她面容没有丝丝欣喜。
直到烟火快结束时,宋才转眼瞥了眼烟火,幽幽问道:“烟火好看吗?”
她道:“不太好看。”
“是吗?”
宋谋逸含着笑意,反问道。
他看着阮软的侧脸,满脸尽是烟火的倒影。
显得耳垂的红痣,更是可爱。
宋谋逸说:“私认为好看极了。”
阮软的眼睛猛地一眨,随后皱眉转头,道:“多久回去?”
宋谋逸微顿,道:“乏了?”
阮软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觉着乏,只是心头憋得慌。
她怕......
若再让宋谋逸用那种目光望着她的话,她怕自己舍不得离开。
怎样的目光?
像是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她值得流连。
想清楚后,她抬眼对上宋谋逸的目光,道:“我去楼下等你。”
此刻,烟火尽撒,留下得只有最初的黑暗。
——
“夫人,你怎自个儿下来啦?爷呢?”
一瞧见阮软走来,清秋便跑过去问道。
阮软抬眼朝清秋望去,下一秒便双腿泛软。
等她想要再去确定那人时,早已没有了身影。
清秋扶起阮软,担忧道:“夫人可是哪儿不舒服?”
阮软淡淡摇头,道:“我们先回去吧。”
清秋惊道:“不等爷了?”
阮软犹豫再三,正准备启唇。
身后便传来宋谋逸的声音——
“清秋,你与影先回去。”
影慌神,急道:“爷?!如今你的身子,可经不起......”
他话还没说完,便遭宋谋逸的冷眼给硬生生地止住。
影都不敢说话,清秋哪里敢多言?
只是用着眼睛,泪汪汪地望着阮软。
阮软倒是疑惑得很,转头道:“宋谋逸,你想干甚?”
宋谋逸没有理她,径直走过她,轻飘飘地撇下一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抬脚便想跟上,
伫立在一旁的影终究忍不住,对着她说:“夫人......卑职求您这几天好好待爷!”
阮软皱眉,看着这红了眼眶的六尺男儿。
影素来沉默寡言,这点与宋谋逸出奇的一致。
与他相识几年,她也未曾看见他哭过。
更莫说吐出“求”,这样的字眼。
她淡淡道:“怎么?宋谋逸真的快死了?”
阮软此前从没想过宋谋逸会死,而这刻却犹豫不停......
就她来看,那日在东宫。
宋谋逸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那瓶“彼岸”毒,她便认为——宋谋逸定有解药!
她有过慌张,有过怀疑,有过不解。
甚至当她目睹宋谋逸吐血之时,那种从心底里的害怕,她不会忘。
只因为,他是宋谋逸。
可如今......
阮软将目光重新投到影的身上,
影的眼眶泛红,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悲伤。
自打她认识宋谋逸起,影便一直伴他左右。
影直接避开她的疑问,只道:“夫人,卑职求您了......”
——
马车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褪去,街边的叫唤声也逐渐消失。
阮软忍不住地撩开绸帘朝外探,外边早已是黑漆漆地一片。
她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宋谋逸,道:“这是去哪?”
宋谋逸睁开眼,淡淡地朝她望来,道:“软软,你说我能实现心愿吗?”
她转头躲开宋谋逸的视线,道:“不可能。”
“是吗?”
宋谋逸低笑起来,声线染上俏皮的意味。
而后,他朝她眨了眨眼睛,缓缓地说:“不是不可能,是必然。”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像吐出的话语那般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