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好半响,执起了钿花黑木案几上的一只银花步摇。
低语道:“之夏,这......我真的是要嫁人了吗?”
“对啊,小姐。小姐可是要嫁给你心悦的梅公子呢!”
阮软摩挲着手心里的步摇,轻轻道:“这“和兴摇,多余了。”
之夏直愣愣了好几秒,心里满是悔意。
她家小姐这身衣裳,饰品什的物件自是由影亲自准备的,她想......
定是不会出差错的。
怎还是......
在赤朝,嫁出之人,定是要有亲人为自己亲自带上那“和兴”摇。
“和兴”摇,样式简单,配色朴素,蕴含着自家姑娘定是会让亲家那边,如同一步向前,便晃荡不停的步摇那般,节节高升。
但,如今......
她家主子,连伴她出嫁的人儿都没几个!
就当她愁着如何安慰阮软时,阮软便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反倒安慰着她,说道:“我也只是顺口提提罢。”
说着,她看了看窗外,道:“人既然来了,那我们便走吧。”
之夏就着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珠,慌乱道:“那奴去收拾收拾物件。”
之夏一走,阮软的视线又重新地落到了案几上。
那只步摇,像是被人在手中摩挲了许久,丢去了几分光彩,更多的是不断摩挲后的圆润。
她紧紧地握在手中,些许是它的原主人珍爱得紧吧。
而后,默默地注视了许久,放在了她的衣袖里。
——
“囡囡,这是太婆婆戴过的和兴摇,如今便给我的囡囡戴上。”
陈老太含着笑意,眼睛里闪着泪光,为陈知如插上那银白而被磨得圆润的步摇。
陈知如昨夜哭了一晚上,现在两只眼睛更是红肿得不得了。
“太婆婆,囡囡此去,应是......”
陈老太拉过陈知如的手,搭在自己的手心里,颤着手抹去她心爱孙孙的泪水,厉声朝后唤道:“桂蓉。”
桂蓉应声站到陈老太的身侧,道:“奴在。”
“桂蓉在我身边服侍我已十年之久,我今日便将她交于你。”
陈知如抽泣的声音骤停,道:“太婆婆,这这万万不可!囡囡怎可以让桂姨......”
陈老太直接打断陈知如的话,不容置疑道:“听话。桂蓉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离了这屋子后,她定会面面俱到你的。叫其他人服侍你,在你身旁,我不放心。”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头背手。
“囡囡,太婆婆就送你到这儿了......”
——
一路上,陈知如的脑海里,都萦绕着陈老太的最后那句话和那瘦弱而挺直的背影。
她欲想,便愈觉着心颤——
太婆婆,终究还是待她如一的,还是没有因她表里不一而偏见她。
这也不枉在她面前哭诉了半晚......
想着,她的右嘴角轻轻上扬。
突地,马车猛地一停,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惹得她心慌。
陈知顽一把扯开红绸帘,对着桂蓉,不好气道:“马夫不会驶车了?!”
桂蓉对于她的前后反差,没有丝毫惊恐之意。
只是恭敬地低着头,道:“小姐,方前道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些许才惊到了小姐......”
她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向四处望了望,是她不太熟悉的环境。
只不过,倒是没多想。
她烦闷地松了手,沉思后,轻声道:“嘴巴长在奴上,自然得干净点。不干净的话,便活不长久。桂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等了许久,窗外的人并没回她,她不屑地勾了勾唇。
似是想到什么,她一把扯下那被磨得褪去的和兴摇,嫌弃地皱眉。
都磨得发光了,还送给她?
她可未曾听说这“和兴揺”还得带上辈的。
想着,又转头,望着那红绸帘,露出笑容。
那边弄丢,将责任推给她看不爽地人吧!
可就一瞬间,她的笑容停滞了。
她愣愣地低下眼眸,望着那还泛着冷光的雕花匕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紧紧地攥着红绸轻袖。
干咽了好几次,才颤着声音,道:“小女小女可是做错了甚?惹得惹得爷......如此?”
但蒙着黑面的人并未理她,只是淡淡地从鼻息轻嗤一声。
陈知如只觉着心惊得很,不敢再说话,双眼朝着绸帘缝隙,静静地看着外头。
——
觅鱼楼,雅阁望台之上。
宋其瑜抿笑地望着那缠上红绸缎的马车停在中央,挑起了眉头。
壹拾眼瞅着他一脸喜色,便连忙进言:“殿下,奴见已经截了亲,那奴便让□□手......”
宋其瑜单手搭在栏杆之上,眯着眼睛,看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走来的马车。
那迎亲队伍的阵仗,比刚刚瞅见的那辆马车,阵仗大得可不是丁点!
“这是怎的回事?!”
壹拾慌张地踮起脚朝外瞅了一眼,吓得面色泛白,跪着道:“主子,奴奴不知啊!”
宋其瑜皱眉询问:“今日,可有其他人成婚?”
“奴奴打听过......除陈府一家,未有其它人家!”
宋其瑜冷笑,一记冷眼直直看向他。
随即,盛着一杯热茶的瓷杯,不偏不倚地直直砸中了他的脑袋。
遭烫伤分痛楚之感,弥漫全身他的全身,但他不敢叫唤。
只是稍稍抬眼,瞅见那双凶横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那辆马车。
宋其瑜倒是没想到,那梅子青,竟还想和他玩狸猫换太子?
但,于他面前,倒也是拙计罢!
宋其瑜轻嘲一笑,你可狸猫换太子,那他便斩草除根!
他低喃着:“那便杀了吧。”
语毕,他斜眼看向跪着的壹拾,狠狠道:“孤不想见除陈府一家的人外,今日迎亲!”
壹拾自是懂宋其瑜的意思,连忙道:“奴这就去。”
他快步走向望台的另一端,朝着一名穿着黑色铠甲的□□手,侧耳低语道:“街西的人,全除掉。”
□□手皱眉,道:“这大开杀戒,岂不是会影响主子的声誉?”
“听安排便是。”
“诺。”
□□手看着那远去壹拾的背影,下令道:“朝街西那辆马车,放箭!”
百箭齐发之际,那挂满红绸缎的马车,顷刻间,便像是蜂窝球般。
——
阮软皱眉地摇着脑袋,只觉着耳边有着奇怪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
“小姐,睡得可好?”
身旁的之夏见她醒了,便凑到她的面前急切地询问着。
阮软淡淡地笑了笑,揉了揉眼睛,朦胧地看着之夏。
之夏也笑了起来,这还是她今日,头一回看见她家主子笑呢!
阮软倒是没注意到之夏的欣喜,侧身撩开绸帘,向外看了看。
见着陌生的环境,她淡淡转头看向之夏,疑惑道:“之夏,这是哪一条路?”
之夏眼眸里闪过慌乱,但她没有瞅见。
“或许是车夫觉着这条路更近吧!”
阮软若点了点头,道:“应该是。”
——
“这是谁干的啊?如此残忍,竟然杀掉新婚女子哟!”
“我方才前去瞅了瞅,那箭仿佛是黑金箭,那好似是东宫□□手专有的箭呐!”
“真的?!哎呦,这种人当君主,那岂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要遭殃!”
壹拾听着街边百姓的私语,快步走到马车面前,掀开了那红绸帘——
一个木制人偶端坐在位置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箭,像只刺猬。
甚至,那木制人偶上画满了靶子的同心圆,似是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境遇?!
壹拾瞅后满脸细汗密布,连滚带爬地朝向觅鱼楼。
“主子!主子!”
宋其瑜独自对弈,皱眉地看向门口处的壹拾,道:“人死的太难看,把你吓着了?”
“主子,那那......马车上是是木偶!”
宋其瑜执起黑棋的手微愣,冷眼看着挂着泪痕,满脸狼狈的壹拾,道:“什么?!”
壹拾拂去泪水,哽咽道:“主子,主子!那辆马车没有人,只有一个木偶!那木偶浑身都画着靶子,似是似是......”
他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一声巨响——
只见棋盘散乱满地,而案前人的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凸起。
——
“爷算得真准,探子方前传来,猫果真乖乖入套了。”
原胥鹤恭敬地拱手,眼眸里满是对眼前人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