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生最不喜、最厌的便是弱者。
但那一个下雨的夜晚,他淡淡一瞥,
瞧见的是,那双圆鼓鼓的眼眸里,是他从未拥有的干净。
干净的,他竟然无法揣测出,这个狼狈的小孩,究竟是否害怕这雷声。
于是,他走向了她。
他依旧记得,他居高临下地望向那蹲在角落的她。
启唇淡淡地说道:“你怕雷声?”
那小孩瞅见他,如同常人那般,先是愣了愣。
随后笑得竟比那烟火还灿烂,声线还透露着小孩独有的稚嫩,道:“我本是怕的,可是看见哥哥你,便不怕了。”
“为甚?”
“因为在哥哥的眼里,我望见了白月光。”
小孩满脸泪痕,仰着头,这般对着他笑着说,眼眸里没有怯意,没有恐惧。
有的是,满眼的欢喜。
——
梅子青轻拍着她的后背,即便阮软已经不再害怕。
“那你要如何补偿我?”
阮软仰着头,问道。
梅子青轻抚过她凌乱的发丝,道:“你想如何便如何。”
阮软惊奇地睁大眼睛,不确切地再次询问:“真的?任何事儿都答应?”
梅子青含笑地望着满脸狡黠的阮软,起身把它抱在怀中,朝床榻走去。
道:“只要我做得到。”
阮软微愣,低下头,不再望着梅子青,思索着。
好半响,她沉声道:“我想问,为何陈家人会收养我?”
“你想知道?”
梅子青刮了刮她的鼻梁,眼眸里是一闪而过的深意。
阮软坚定地对着他的眼睛,道:“嗯,我想知道。”
梅子青敛回目光,捻实被褥,没有说话。
他皱着眉,握着阮软几乎冰冷的手,言语严肃:“手怎的如此冷?”
随后又床尾伸去,握了握脚,依旧冰凉。
阮软不满地蹬了蹬腿,瞅着梅子青,低声道:“哥哥干嘛转移话题......”
梅子青一手握住阮软乱晃动的腿,一双凤眼看着她,慢慢地笑了笑,道:“那你倒是先告诉哥哥,下床不穿鞋的毛病,多久又养成了?”
她能感受到,握住她小腿处的掌心,有着余热,惹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望向另一边,不敢对着梅子青的眼眸,道:“咳咳,就就你不来找我的时候养成的!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不管我呢!”
她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不喜穿鞋,梅子青明明就知道。
夏日里,她不穿鞋到处乱跑,梅子青不会多问,只是它不穿一次,便减少她吃凉食的量。
可只要天气转冷,阁内上上下下,必定会铺上白羊绸毯。
尤其是她的屋子,更是处处都是。
她只觉着梅子青大惊小怪,
可是......
直到梅子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到她的面前,叫她喝下时,她才知道——
梅子青哪里是大惊小怪,明明是有病!
那黑乎乎的中药,苦得她反胃。
后来,好不容易求着梅子青,她绝对好好穿鞋,不让自己凉着,才没喝药了。
可如今......
梅子青道:“多久没喝驱寒的中药了?”
阮软一听,便觉着舌尖仿佛弥漫着苦味了,双手摆着,道:“哥哥,我我......不喜欢不喜欢!”
梅子青看着仿佛又要掉泪珠子的阮软,终究没有再追问。
低头捻着被褥,淡淡道:“你体内寒气长伴,若是不注意......可有你好受的。”
说最后一句时,还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阮软怂着鼻子,悄悄低喃:“说得好听,还不是没见你没把我从陈府接回去......”
梅子青语塞,看向阮软。
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怒气,只有宠溺。
似是很忧愁,淡淡道:“这是哥哥最后悔的事儿,当初怎没把小孩接回来呢?”
阮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躺下,淡淡道:“我想睡了。”
梅子青眼眸里净是怜惜,道:“嗯。”
言语如此,躺下的阮软便等着身后人的离开,可她等得自己睡着了,都没等到背后的脚步声。
梅子青静静地注视着已然睡着的阮软,淡淡勾唇,附身轻轻一吻,低喃:“不听话的小孩......”
——
“爷。”
在门外静静等候许久的影,对着掩门的梅子青拱手道。
梅子青没有看他,单手握成拳状,掩唇轻咳了几声,细语道:“派人去熬一副驱寒的药膳来,再买些觅鱼楼的糕点热着,天明时端来。”
影皱起眉头,道:“要给爷熬一副吗?”
昨日主子走得急,最后一段路,他亲自轻功而来,淋了一身的雨。
梅子青淡淡摇了摇头,
影闪过诧异,即便他已然服侍梅子青如此之久。
但主子对小姐好的出奇的行为,依旧让他惊讶。
他道:“诺。”
正当他准备转身去准备时,背后人又淡淡道:“对了,药膳放些蜜饯等甜食,莫太苦。”
——
阮软没想到,自己睁眼时,竟然是梅子青的那张脸。
梅子青的身体微微弓起,一手抱着她,像是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在怀里。
阮软细瞅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梅子青那双远山眉,没有皱着,嘴唇似乎也是朝向弯着,像是在笑那般。
梅子青真是有着一副好皮囊,阮软不管多久,依旧是这样的慨叹。
那双望着她总是含情的眼眸,此刻乖乖地闭上,她想,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才会如此。
再配上那白如凝脂般的肤色,与立体而硬朗的骨相。
更是.......
让阮软离不开眼。
她不禁伸出手,细细勾勒起来。
忽地,那双凤眸微睁,像极一只慵懒的猫,打量着她的行为。
他的嗓音,还染着刚睡醒的沙哑——
“软软干甚?”
阮软的脸颊立即染红,心也像是敲鼓那般,跳个不停。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笑着道:“哥哥,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儿。”
梅子青自然地抱紧她,将脑袋搭在她的肩上,似是还没睡醒那般,从鼻间轻轻地“嗯?”了一声。
阮软轻声道:“我发现,哥哥长得好像我的心上人儿。”
☆、宠溺
梅子青微卷起的五指缓缓舒展开来,
反身将阮软压到身下,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着,还透着笑意,道:“调皮鬼。”
阮软本以为梅子青亦会给她来段缠绵悱恻之言,谁知还遭他戏谑了一番。
她做着鬼脸,不悦道:“哥哥,你怎的不说你欢喜我......”
说着,还眨巴眨巴着眼睛,颇有梅子青欺了她的委屈之感。
梅子青只觉着好笑,捧着那张脸蛋,对着阮软的眼睛,无比真挚,轻语低喃:“我对你何止欢喜啊,软软。”
阮软刚刚遭梅子青瞧得放空,皱着眉,道:“哥哥说甚?”
梅子青本就没打算让阮软听清楚,便转言,道:“刚刚这些话,可不能对除我以外的人儿说。”
阮软惊讶不已,怎的,梅子青还想限制她的嘴巴?
瘪着嘴,道:“为何”
梅子青淡笑,眼神却变得尖锐,轻轻,懒散道:“怎的?你还想与谁说?”
阮软立即仰着头,看向其他地方,道:“咳咳,我饿了......”
梅子青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拆除她。
便端起放在床沿旁案几上的青花瓷碗,柔声道:“来,先将药膳吃掉。”
阮软摇头示意抗拒,道:“苦不苦?”
她最厌吃苦,即便遭阿娘抛弃后,那段吃不饱的日子里,她也不愿吃苦的吃食。
梅子青舀起一勺,凑到嘴边,轻轻吹着,道:“尝尝看。”
阮软试探性地探过头,张开了嘴。
入口便是软糯的红枣的绵绸感,再配上几颗梅子,还有些她吃不出的一些碎食。
混在一起,成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尝完这一口,她忍不住地点着头,道:“好吃!好吃!”
梅子青捻去阮软嘴边残留的水渍,亦是满眼欢喜,道:“你欢喜便好。”
说着,便又舀了一勺,伸到阮软的嘴边。
阮软不喜地耸了耸鼻子,抗拒地朝后退了退,道:“用膳,哥哥喂我干甚?莫不成哥哥想将我养成个废物?好让你......”
梅子青吹起的动作微微停滞,抬眸看向一脸振振有词的阮软,启唇道:“好让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