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笑得愈发放肆,但想道到重要的事情还没做。
转而清了清嗓,正经道:“那是梅公子开玩笑罢,小姐还是再想想送些甚吧。”
阮软沉思半响,道:“明日我想去静安寺。”
之夏疑惑地皱眉,但依旧道:“诺。”
——
陈府,莲湖院。
陈知如微仰脑袋,挑选着嫁衣。
荷清笑着道:“这是由青萝纱绣成的,小姐可以试试看。”
陈知如冷笑,冷眼看着她,道:“荷清。”
荷清应声抬头,道:“主子?”
陈知如顺手给了她一巴掌,怒斥道:“你不知嫁衣只能婚日当天穿一次?何来试试之说?!”
说着,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荷清,轻嘲道:“你想成婚事无数的下堂妇,扯上我干甚?”
荷清捂着脸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抽泣着。
守门的小厮早已见怪不怪,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瞧了瞧门口。
谁知门口处,赫然伫立的是一脸怒气的陈老太。
小厮吓得腿软,哆哆嗦嗦道——
“老老老太太到!”
陈知如面色煞白,身体像是一只猫那般拱起,愣在原地。
陈老太冷笑走近,道:“原来你就是如此对待下人?枉费我叫你的贴身丫鬟荷清领圣上赏赐的嫁衣给予你。谁知……我还真是养了一个狼崽子!”
语毕,她奋力挥袖,转身离去。
陈知如双腿泛软,直直跪下。
久久才转身,探了眼那几乎瞧不见的身影。
她胡乱地朝脸上抹去泪珠,挤出一抹笑。
三日后,她便是心上人的嫡妻,如今这一切分崩离析,又如何?
她,陈知如终能得其所爱!
☆、逃
白雪飘零满山,朦朦胧胧的山远远望去,泛起点点彩印。
阮软的脸蛋儿扬起笑容,不禁伸出手,五指张开。
瞧着那点点雪花落于她的手中,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觉着有趣得很,迟迟不愿将手伸回来。
之夏瞅着外面的庄红木质建筑,转头看向一脸惊奇样儿的阮软,
笑着朝她喊道:“小姐,静安寺到了。”
阮软点头,准备起身。
之夏连忙拦着她,将红绒丝绸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嘴里说道:“小姐,外头冷。”
阮软甜甜笑着,道:“嗯。”
之夏,也如同初春那般细心。
之夏瞅着阮软,笑看着一脸呆样儿的阮软,道:“小姐?”
阮软缓过神,微微低头,迎着风雪,走向静安寺。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银杏树旁的小木屋。
只看见那扇小小木板门,紧闭着。
她正想敲门,之夏的声音响起——
她道:“小姐,奴去后院瞅瞅有没有汤婆子,给小姐暖和暖和手。”
阮软灿然勾了勾唇,应许道:“嗯。”
“之夏,这天寒路冻,一定好生注意脚下,小心路滑。”
之夏面容微僵,而后泛起笑,道:“奴知道了。”
阮软瞅着那远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那粉色衣衫,她才缓缓地转过头。
她总觉着,之夏要遭遇不测。
想着,想着,她咬着下唇瓣,晃了晃脑袋,只当自己多想罢。
她又将手举在半空中,想要敲门。
谁知,木板门顺着一阵寒风,缓缓打开。
里头也传来,一股深沉而厚重的声音——
“施主,进来吧。”
阮软微愣,缓缓地朝里屋迈了一步。
里头陈设依旧如往常那般——
一人一桌,一纸一笔。
静安正襟危坐着,穿着已经洗得褪色的褐色僧衣。
煤油灯泛起微弱的光,照映着他执笔书写。
一旁还有一个木鱼摆放在桌上,表面早已被磨得泛起光。
阮软作揖,轻声道:“静安僧人。”
静安没有抬头,依旧执起毛笔,启唇道:“老僧等您许久了。”
“僧人可知我要来?”
静静放下执起的笔,淡淡抬头,看向阮软。
那双眼睛,在阮软看来,像是参天大树的年轮那般,有着时间的沉淀,显得高深莫测。
而后,静安淡淡笑了笑。
他这一笑,扯动了整张脸的皱褶,让阮软觉着莫名的温和。
阮软也朝他笑了笑。
半响,
静安道:“施主,静安想给你讲个故事。”
阮软道:“僧人请说。”
静安缓缓转头,看着外面下得越发热烈的雪,淡淡道:“佛说不可说。但不可说的终究不是事,而是人。”
他将视线转到阮软身上,继续道:“老僧曾听说,古时有种猛兽,能化人形,能猜人心。”
“他能化成人们所爱的样子,随后进行纠缠。”
“直到将人们的信念抽离,它才能善罢甘休。”
"这种猛兽,最懂人心,亦最讨人心,更能坏人心。"
阮软听得云里雾里,道:“静安僧人,微女不太懂。”
静安淡淡笑着,道:“施主自然不懂。”
随后,他缓缓看向那扇小窗,道:“这便是是施主要的。”
阮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净是惊叹——
小窗边,三根红绸带随着寒风荡漾,美好得像是寒冬腊月的烟火。
那是她三年以来,为梅子青所祈求的红绸带。
她快步走到窗边,解开绸结,将三根红绸带握在手心里,含着笑意,细细地望着——
那红绸带上的黑色墨迹,都未褪去。
如同,她依旧没有改变她的心愿。
她的心愿,依旧如那绸带上的九个字,这是她此生不可改变的奢望。
她欢喜地看着静安,道:“小女多谢僧人。”
静安默默地将桌上的白宣纸,朝外一推,道:“施主上次来时,老僧将一字赠于你;如今这一字,再赠于你。”
阮软拿起那张宣纸,皱起了眉头。
那偌大的宣纸上,只有一字——
逃。
她握住宣纸的手微颤,缓缓地抬头道:“僧人这是何意?”
静安边摇脑袋,边叹气,道:“我终究是算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阮软心头慌乱极,着急道:“僧人不能告知?”
静安的步伐微顿,缓缓道:“不可。老夫早已泄露天机,罪恶满盈。”
阮软看着那“逃”字,莫名的慌乱占据着她的心。
“可是阮软姑娘?”
门外传来急切的唤声。
阮软猛地抬头,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起,放到袖口里,快步朝外走去。
小和尚瞧见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她的面前,急急道:“施主,与你一同的姑娘,滑了脚!”
阮软全身僵住,急切道:“小师父,可知她现在哪儿?”
小和尚道:“请施主随我来。”
——
“之夏?之夏?”
阮软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之夏,急切地唤道。
之夏瞧着阮软来了,立即撑起手,想要起身。
谁知,一只温热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呆呆地望向一手握住她的手的阮软,愣愣道:“小姐,这是?”
阮软皱起了眉头,道:“之夏得躺着,好得快些。”
之夏疑惑睁大眼睛,道:“还有还有......这种这种说法?奴奴怎未听说过。”
阮软歪着头,微嘟着嘴,回想了下——
梅子青,就对她这么说过的。
那日,正是一年一度的画舫灯节。
每到这个日子,梅子青便会对着江月,在最美的船舫唱半个时辰的曲儿。
任何事儿,都阻挡不了。
这时的梅子青,一袭淡青,端起瓷杯与孤寂对酌,漫不经心地哼唱着《佳人》。
眼尾上翘,分明是万种风情。
可她竟觉着,这时的梅子青,如同那灯火后的无尽黑夜那般危险。
她萌发出想要抱一抱眼前人的念头,
谁知刚朝前抬一步,就摔了一个跟头。
事后,梅子青更是连着几天没有理她。
只是告诉她——必须躺着,不然骨头会长歪。
她再三地向梅子青询问,梅子青都十分严肃地朝她点了头。
她不知那日的梅子青为何如此反常,
但她知道,梅子青不可能害她。
所以——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摆出同脑海中相同的那种沉重而严肃的表情,缓缓道:“真的,子青哥哥和我说过,他说不好好躺着,到处乱走的话,骨头会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