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一幕的发生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梦想。
很久以后,唐书才明白是这个结局来得太快,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容易,让人产生了不真实感。
一时间不少捉鬼师都顾着与彼此喝得酩酊大醉,借助酒意麻痹自己,因为他们作为捉鬼师存在的理由就已经不那么深刻了,不那么必要了。
喝了这杯酒,失业不再烦恼。
就连见了法师一族也不再是干鼻子瞪眼,水火不容。
平时这个时候,总是热闹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挤满人的玉里斋却有点冷清。
火铳扣在桌子上,唐书看着陈叶之,一袋子弹甩到了桌子上。
“这子弹上的咒文过于复杂,连普通人都承受不住,受用不起。”
陈叶之的视线落在了子弹上,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借刀杀人又或是趁人之危,不得不说,每一招都不会把自己逼入绝路,想得还蛮周到的。”
“哪里,不过是借机行事而已。”
“对了,那个关家小朋友可安顿好?”
“走得安好,请放心。”
“有点我不是很明白,”她十指交叠,扣在桌子上,“我知道你把魅鬼放出来,是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但是你怎么狠下心,明知道她还会‘借用’连祺桢的身体。”
陈叶之目光默然。
“还是这是你的目的,让陈辞生降低戒备,给她制造可乘之机。”唐书顿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只是可惜连祺桢那么相信你。”
“相信?相信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唐书望着陈叶之不做声,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我父亲病了,妳去见他一面吧。”
唐书推开了那扇小门,看见太阳的那一刻,甚觉得刺眼。
“他说曙光来了。”
……
躺在床上的福伯全身上下都密不透风地裹着被子,唐书进去时,他正在呓语。
些许是听到了一点动静,他睁开了双眼,“我看见了我父亲,他正向我招手,他还让向妳问好,我说妳一切安好。”
唐书垂下手,一点也感受不到力量,她想握住福伯向她伸出的手,可脚却不听使唤。
“他真的死了吗?”
“你难道不相信叶之的话吗?”
“他那时候还小,整天领着一个孩子回家,后来有一天,我越看那孩子越眼熟。我不让他们来往,他还跟我赌气,背着我偷偷跟着他跑出去,栽在了古墓里边,差点被那人杀死,要不是我坚持让他随身携带祖传的护身符,那现在就是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角的泪跟断珠似的,唐书走出房门时,抬头望天,想要把泪水逼回去。
几丈高的大树下吊着一团摇摇欲坠的影子。
唐书走上前去,摘掉了一朵花放在了那团影子的身下。
那只猴也算重情重义,没让福伯一人独自离去。
在推开那扇门时,唐书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门外已经挤满了泱泱人群。
唐书用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斋主殁了。”
陈叶之的眼神很平静,他垂下眼睛之时,眼角瞬间就红了。
走出的玉里斋时,唐书的脚步是轻飘飘的,连脑袋也轻飘飘。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许是该做些什么。
却忽闻猫叫声,像之前在玉里斋门口见到它时一样,它现在蹲在门口歪着头看她。
只不过之前是人形,而现在是原形。
唐书往旁边走去,它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她停了,它也跟着停下。
“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不能为你再做些什么了。”
安西只是喵喵叫,柔软的身体蹭着她的小腿。
唐书蹲下,摸摸它的头,打开了乾坤袋。
“有事找妳。”
唐书抬头见是连月后,站了起来。
“谁找我?”
连月不愿开口,但是不得不说,“我爷爷。”
“那却之不恭。”
第51章
“妳能不能帮我劝劝连殷,他这半个月来不肯吃喝,人都瘦了一大圈。”
恰逢此时,半个月不见,被喂得珠圆玉润的问北正在不远处和法师们玩耍,一蹦一跳都颤起了一身肥肉。
唐书:“……”
不就是寄养半个月了,怎么给我养成猪了?
唐书回神,瞥了一眼连月,“妳事可真多,不是让我帮妳找好朋友,就是让我帮妳劝好朋友。”
“我以前并不是真的让妳帮我找祺桢,只是为了看着妳,不让妳伤害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月的气势都变弱了。
“呵。”唐书满脸不屑,“想让他吃饭那简单啊。”
连月一听,满脸都是期待。
“拿嘴喂他啊,妳不是最爱干这事吗?”连月的脸已经兜不住了,唐书不怕再添一把火,“顺便堵住妳的嘴。”
一旁的法师听见了纷纷低头强忍着笑,连月再无脸面留下来,于是就拂袖而去。
领头的法师把唐书领到了一间房的门口,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是为何?”
“妳进去便知。”
连霜子守在了床头,听见了有人推门而进,抹了抹一把老泪,便退了出去。
“想当初,妳闯进灵山寨,大言不惭要取我骨头做子弹,我笑妳年少猖狂,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大家都赶着今天?”
“阎王爷不等人啊,现在正催着我走啊。”
“阎王那么大的官,还会亲自干这事?等你的顶多就是黑白无常,再不济就是牛头马面。”
鱼幻机大笑,“妳看妳这精神劲还是好着呀,假死那一事还真是干得出来。”
“那我先谢谢你替我隐瞒秘密。”
“那我也谢谢你不揭穿我秘密。”
“我还以为连霜子那样一板一眼,不近人情的老古板眼里真是容不得沙子……”
“他不敢,我可是他的长辈,这点他父辈都不敢有什么异言。”
唐书顿时感到无言。
“孩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书不知说些什么。
“好好活着,好好为自己赎罪……”鱼幻机觉得困意袭来,闭上了眼睛,“好好睡一觉。”
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才把自己困在灵山寨,一生都在赎罪。
他的身体慢慢化成薄烟消散在空气中,徒剩一具白骨。
古人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原来也是骗人的。
那副白骨是熊骨。
她把骨头捡起来塞进了乾坤袋。
所幸在人推门而进之时,把这副骨头收拾得一干二净,才保住了他的秘密。
“鱼太爷呢?”
“他走了。”
“他去哪了?”连旭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去他该去的地方。”
“那他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就是你见到他的时候。”
连旭终于松手了。
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人常说,人走时一定要见的除了是自己最喜爱的人之外,那就是最信任的人。”
连镇朝着唐书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等到他鞠到第三个躬时,唐书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给自己行的礼。
对啊,他是有多信任自己,才会让自己来“收尸”。
……
唐书再去看连殷的路上,恰好碰上了连飒飒,彼时,她正睁着茫然的双眼,趴在门上的玻璃窗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
看见唐书的时候,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唐书,或许她心里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直盯着外面那个女人。
等到那个女人走的时候,她还是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直到那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在带路法师的指引下,唐书终于见到了连殷,但是从来也没有人告诉她,他和司禹在同一间病房。
顿时,病房里的两人纷纷抬头看向了她,但是很快,司禹低下头,继续看他放在被子上的书。
连殷确实是消瘦了不少,脸颊瘦得都凹进去了,整个人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看样子你还真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为爱绝食,实在是勇气可嘉,值得佩服。”
连殷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问。
唐书一屁股坐了上去,勾着连殷的肩,“不过也不必为了连飒飒忧虑成这样,她还好着呢,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她,除了脑子变傻了,该有的东西没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