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路上吃。”陈晖把袋子挂住,见她愣着没反应,也不伸手接,他又说:“收下吧,好歹认识一场,就当是朋友送的。”
梁原手移到袋子上抓牢,真诚道谢,“谢谢你,陈晖。”
陈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说“不用谢”之类的客气话,也没说“多保重”这样的道别话,就这么静静目送她进入检票口,然后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他在省城租了间店面,就在梁原教书的学校附近。等这阵子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他就搬去省城。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未来有的是机会,也更有底气去说,去做。
然而事情远远出乎他的预想,他发现自己怎么都联系不上梁原。打她的手机,电话那头的提示从关机到空号再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出的“你打错了”收尾。
陈晖去学校找人,给的答复是梁原离职了,去向不知。他问遍身边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人,都说她一走,就断了联系。他去到梁原在海城的家,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到人。
苗之雯一定知道她在哪儿,可陈晖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他满怀希望去敲隔壁邻居家的门,却始终没人应答。敲门声引来另一侧住户,他说这家房子卖掉了,人早搬走了。陈晖向他打听有关梁原的消息,答说他是新搬来的,没听说过这个人,不知道。
走出单元楼,陈晖全身被一股密密匝匝的恐惧感包围。寻找梁原的这段时间,他第一次感到慌了,原来两人之间的联系是这样脆弱,一个十一位数的号码就是全部。梁原就这样悄无声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任凭他用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她。
第四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往下过,平淡如流水。忽然有一天,张弛和项立军情人的亲密照被传得沸沸扬扬,一时激起轩然大波。照片中的当事人都已过世,结合当年两人颇为蹊跷的死法,不禁引人浮想联翩。
然而紧接着不久,项立军突然遇害,被人连捅十一刀,死在自家卧室床上。凶手名叫阿虎,是他身边极亲近的一个人。项立军早年双腿受过伤,落下病根,近年来行走坐卧不便,多是这个阿虎在身边照料。
任谁也想不到声名赫赫的项立军竟落得这样下场。事发后,远在国外的前妻和女儿赶回来,两人并未流露出太多悲伤之色,例行公事般处理完后事,又匆匆离去。
凶手没躲没藏主动投案,不仅详细交代作案过程,还牵出俩桩陈年旧事。
原来这个阿虎就是项立军旧情人的弟弟。姐弟俩身世悲惨,姐姐长弟弟五岁,十六岁那年双亲意外离世,两人跟着叔叔一家生活。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如意,没过多久,姐姐出来打工,挣了钱养活弟弟。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认识了项立军,并被他看上,之后足足跟了他十年之久。
姐弟俩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可弟弟发现姐姐身上经常有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问她只说是不小心摔的,叫他一心用功读书,别的不要管不要问。
然而弟弟从旁人口中隐约听出些缘由,姐姐跟的那个岁数比他们父亲还大的男人,在情事上头为追求感官刺激,简直变态至极,完全不把她当人看待。
弟弟问姐姐将来的打算,她说要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普通日子。后来有一天晚上,姐姐架着喝醉的张弛回家,弟弟默默记下这个姐姐所爱慕的男人。
再后来,姐姐和张弛的事被项立军发现,没过多久,姐姐就意外溺水身亡。对外宣称她是失足落水,可弟弟认定姐姐是受项立军所害。他去找张弛,不想张弛另结新欢,还声称自己与他姐姐并无关系。
阿虎暗自发誓要让玩弄害死姐姐的男人付出代价,他开始有意接近项立军,事事服从以表忠心。意外的是,姐姐去世后,项立军对阿虎格外照顾。但在阿虎看来,项立军这是做了恶事心虚,为的是求个心安罢了。
张弛出事前的那段时间经常来项立军这里。项立军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常常留他吃饭喝酒。阿虎撞见过底下的人往张弛酒里放东西,后来张弛出事,他并不意外。
事发那天,张弛应约去陈晖新开的酒吧。陈晖把人约来,自己却说有事先走了。
出事后,方书依一口咬定陈晖和张弛的死脱不了干系。张弛应他的约,到他的地盘上,那么刚好,他前脚一走,后脚张弛让人活活打死。这事怎么看,都觉得无比荒谬。
同样的事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完全不一样,时隔多年,阿虎说的那些所谓的实情,真假也无从考证。这么多年过去,方书依对此早已释怀,只是唏嘘自己当年的做法简直像一场笑话。
阿虎的死刑判决下来,彼时方书依和陈晖在医院探望张弛的儿子。小家伙手术很成功,算是连日来难得的好消息。回去路上,方书依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张弛当年没有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
陈晖专心看路,淡淡回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方书依苦笑一下,点了点头,她把话题转去别处,“听人说,那个女老师走了?”
陈晖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没吭声。
“女人是要哄的,以后见着了,有话得好好跟人说。”毕竟相识多年,方书依了解陈晖,也能感受到他对那个女人用情至深。
这话陈晖记下了,可一直派不上用场。开始他认为梁原是老师,放寒暑假肯定要回家,自己多往海城跑几趟,总能让他等着人。
然而又一年暑假,陈小舟都要升六年级了,还是没让他等到人。陈暎着急,频繁给他张罗相亲的事,统统都被他回绝掉,陈暎跟着消停了一阵。这次祝一扬大学毕业带着女朋友回来,又一次唤起陈暎给他安排相亲的念头。
这天下午,陈晖从小区门口的甜品店打包吃的回去。一到家,陈暎的电话就来了,说的还是相亲的事,这回态度特强硬,“人姑娘长相品性都没得挑,你不乐意啥不乐意,人看不看得上你还另说呢!就这周六,必须去,绑也得给你绑过去。”
电话挂断,陈晖把手机搁到桌上,开始拆打包回来的甜点。两份慕斯蛋糕,陈晖取出其中一份放在桌沿,摆好叉子,拉开椅子,然后坐到一旁去吃另一份。
当年这家甜品店刚开张的时候,他和梁原去吃过,那时梁原对这款慕斯蛋糕赞不绝口,陈晖说好吃以后还来。梁原心情大好,笑得眼睛弯弯,说下次还来吃这个。
蛋糕甜腻,陈晖还是都吃完了。
天气闷热,陈晖拿了衣服去冲澡。他的衣服还是放在衣柜最下层,中间的柜子依旧放着梁原留在这的几件秋冬衣物。每当天气变凉,陈晖会把它们拿出来洗洗晒晒,晾干了再叠好放回去。
屋里梁原用过、留下的物品都还在。浴室洗漱台上,她的护肤品一直占据大半个台面没移动过。有次陈晖不小心打翻了其中一瓶乳液,玻璃瓶掉在地上碎裂开,他把碎玻璃瓶捡起来装进袋子里,拎着袋子去品牌专柜,买了瓶一样的回来。
不能她回来了要用的时候发现没有,那样不行。
慢慢的,陈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等待的日子。暑假开始,他照旧往海城跑。
晚霞铺了大半片天,陈晖站在梁原家小区门口,他朝四周看了看,小区门前的路翻修了,路边绿化带里也种上新的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才半年没来,这里的变化着实不小。
身边的行人多往小区里走,不远处有个女人抱着孩子,推着婴儿车也朝这里走。陈晖一眼认出来人,她把那头乌亮的长发剪了,人也胖了,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韵。
陈晖怔在原地,全身血液直往上涌。梁原走近了发现他,“陈晖?你怎么在这?”
“噢——在等朋友。”陈晖手足无措,抬手胡乱指了下,“他在附近办事。”
婴儿车里放着从超市采买来的物品,一眼看过去,大多是奶粉,纸尿裤之类的婴儿用品。
梁原身上背着婴儿背带,里头有个肉嘟嘟的小娃娃,闻声从梁原怀里支起身,小手攥着梁原的衣服领口,好奇地看向陈晖。
陈晖扯了扯嘴角,尽力想扯出个笑来,结果没成型。
“多大了?”
“六个多月。”
“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