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舔舔自己的槽牙,怪不得她尝出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只是恶霸如曲昭,千错万错就是不能认错!她挑眉,指指他扒在门框上的被猪找找咬了一口而受伤的尾指,上面伤口猩红,还有血珠渗出,瞧着可比颗破的嘴角严重多了,“你不怪猪找找,反而怪我,是觉得我好欺负咯?”
“我没有!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宗仁躲在木门外忸怩着,黑眸里宛若雪山融化后的湿漉,明明羞怯,却盯着曲昭不放,好似生怕她跑了似的。
别看小书生性格小家子气,实则也是一个堂堂八尺、肩宽腿长、背脊笔挺的男儿,撒起娇来宛如猛虎哼唧,也就宗仁自己不嫌自己丢脸。
曲昭笑了笑,摆手把他招进来,“冷静完了没有,冷静完了姐姐给你涂药。”
宗仁立马跑到寝间里,挺着背脊,端坐在曲昭身前,双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衣裳下摆处,把脸慢慢探过去,那朱唇红畔宛如在索吻,玉面精雕细琢,尤其是右眼尾下的一颗泪痣更是添了三分妩媚,堪称女娲造人的神来之笔。
曲昭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懊恼的挠了下脑袋,“怎么办,你来晚了,伤口已经愈合了,都怪你刚刚走太慢,你走快点这伤口能愈合吗!”
宗仁:“......”耍我就耍我,还振振有词!
半晌,宗仁取来朝服换上,墨发束冠,还给肥肥的白兔子强行套上了兔鞍,将牵引的缰绳和猪找找都放到曲昭手中,“姐姐,你和猪找找一起在玄武门外等我。”
曲昭接过绳子,把猪找找放在砖石地上强行拉了一路,随他一道走了出去。
不想宗仁在府邸门口却是恰好撞见整装待发的宗合清。
宗合清坐在车马內,支起车壁上的木窗,只露出花白的山羊胡和下半张脸,他一如既往的关切宗仁,“孩子,你昨夜是何时回来的?你的车夫今日为何没有来接你去上朝?”
宗合清问完话后,眼尾余光忽然就扫过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他细细一看,认出这是将军府家的曲昭,她和宗仁的手正牵着呢,两人是什么关系简直是昭然若揭,他当即板起脸冷下声道,“不是叫你不要和这祸害走太近吗?真是长大翅膀就硬了,药膳也不好好吃,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净做些荒唐事!”
宗仁心里有数,即使宗合清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陷害他于死地,也仍是改不了酸腐老儒爱说教的德行,因此宗仁并未放在心上,一如过去的每一次那般,游刃有余的同宗合清打太极道,“亚父怎么能说孩儿不听话呢,您吩咐孩儿吃的每一碗药膳我都悉数服用完了。也是托了您的关照,我这副原本孱弱的身体才慢慢硬挺好转了起来,我能有今日,势必不会忘记亚父对我的大恩大德。”
宗合清冷笑了一声,没再言语,只是将木窗合上,吩咐车夫朝玄武门外驶去,今日是他升官的大好日子,并不想为一个将死之人浪费脾气。
曲昭看着那辆装饰繁复的车马从自己身前驶过,她气不过,俯身抄起两块石头,用力丢掷在车马木壁上,“阴阳怪气的酸腐老儒!你才是祸害,京城有你苍蝇都多了几只,因为要围着你转!”
“真的是,刚过完年就让我看到这种不吉祥的东西,我们走!”曲昭拉过宗仁的胳膊,踱步走到玄武门外,颇有一种送孩子到殿上参加比试的感觉,怕他被宗合清那老狐狸欺负了,却又对自家孩子的能力非常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够凯旋。
周遭有上朝的文武官员好奇的往两人身上瞥眼,有认识宗仁者,走过来寒暄了几句,问起他身旁那高挑女子的身份。
宗仁看着曲昭没有说话,他想曲昭亲口介绍自己的身份,让他心里满足一回。为此他甚至用上了美男计,澄澈的眼眸只有曲昭一人,阳光在他睫毛上雀跃的跳舞,“姐姐......”
不想曲昭一点面子不给,就把宗仁往玄武门里推,她不耐烦道,“快去快回啊,我可没什么等人的耐心。宗仁,这是我第一次等人,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快点出来。”
官员们听到了曲昭的话,都在那里暧昧的笑着。
宗仁没有笑,他知道曲昭话里没有旖旎,是挂心他安全,于是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撩起官袍,踏上腾龙白玉石阶。
没走几步路,曲昭看着那个身着官袍的男人身形渐小,又喊住他道,“宗仁!”
宗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曲昭,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姐姐,虽然我尊称你为姐姐,但你不要忘了,我才是比你年长的那一个。我是哥哥,不会让你担心的。”
居然还敢趁这个时候与她争夺年长者的称呼,不是很多年前就告诉过他,谁能耐谁就是老大吗!曲昭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她也朝宗仁摆了摆手。我爱的男人要平安无事的回来啊!
宗仁给了曲昭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款款踱步走进了太和殿。
太和殿上,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面色威仪,年后例行陈词,百官归来亦遵循着旧日习俗,多是呈递报喜的奏折,帝王心情颇为愉悦,直到他看到了宗合清呈递上的奏折。
一封奏折直指宗仁在京中大肆敛财,名下涉及黑产不胜枚举,光是奏折里罗列出的名单就已经写满了一整张宣纸,他的野心还不止于此,更是在城郊打算私建炼铁厂!
帝王心思总是猜忌敏感,何况宗仁还有一个十年前因为八宗罪畏罪自杀的父亲,如今怎么看都有子承父业的意味。
而宗合清此举,却像是大义灭亲了,因此也更深得帝王青睐。
帝王招来宗仁,一把将奏折摔在宗仁的朝服上,质问道,“宗仁!你敛财,炼铁,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了啊!”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百官面面相觑,纷纷离宗仁远了一些,想不到宗仁看上去无欲无求,背地里就是有造反之意,他们想起他畏罪自杀的父亲,又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宗合意当年要自杀呢,原来是为了留住家里唯一的这跟“柴薪”,以东山再起啊!
宗仁在一片鄙夷与落井下石的视线里,神色未见胆怯,他撩起官服,屈身拾起那封明黄奏折,极快的将奏折上呈递的内容过目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宗合清的落款和按章上,他转而看向宗合清,双手揣进袖袍里,依旧是遵从着晚辈对长辈的礼仪,向他认真的作了一揖道,语带诧异道,“亚父,你可是对我有何不满,儒家常言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应该关起门来解决,不让外人看笑话才是,如今到好,朝堂上至陛下下至文武百官都在看我笑话。”
宗仁膝盖磕在殿前冰沁沁的黑石砖上,背脊笔挺,只说这奏折上都是污蔑他的话,没有一字是真的,反而是他亚父处心积虑多年,日日喂他吃有毒的药膳,想要害死他。
宗合清指着宗仁道,“陛下,你莫要听信这小子胡言乱语,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我有证据!”
宗合清从袖袋里抽出一卷边角已经卷起的账簿,交由宦官递到帝王手中,他也跪了下来,“宗仁是老臣膝下养子,知他犯错后,老臣也曾彻夜辗转,不知所措,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有国再有家,我只知道如果我今日包庇了自己的养子,明日国家就可能受到难以磨灭的人祸。我宗氏一族信奉帝王血脉,天下之主不可轻易移位,此乃逆天而行,百姓必将遭殃。”
宗合清说道动情处,更是红了眼眶,“我视宗仁为己出,若非被逼无奈,绝无可能上奏陛下。如今我也是心如刀割。”
帝王的手翻过宗合清呈递上的账簿,只看了几眼,便注意到了记载下那个显眼的签字和印章,他的眼皮跳了跳,以手扶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这岂不是与宗仁的父亲宗合意当年所犯之罪近乎相同,便是连这份手里的铁证都与当年极尽相似?
龙椅之上帝王面色沉沉,以手抚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太和殿都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都说帝王一言出,则不能收回。宗仁忧心帝王在震怒之下直接给案件定性了,而后水落石出有些话也无法收回,否则丢的是皇家的脸面和尊严,他赶忙道,“陛下,这是彻头彻尾的诬陷,臣从未做过奏折里所言的任何一事,未曾敛财,未曾有异心,未曾结党营私。事实上,臣还准备请辞大理寺卿一职,追随臣心上之人远走塞北,试问臣若想颠覆朝政,又何必离开这政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