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焱身边的太监直起身高喊:“议。”
这就代表,开始了。
御史中丞蒋本昌出列:“今有百姓于登闻鼓伸冤,帝召众位聚于金銮殿,请诸位共同审理。”
“堂下何人?”
蓝心心深吸一口气,手掌撑在地上,勉强从地上起来,端正地跪直了,手指擦了嘴角的血丝,高声道:“民女蓝心心。是永昌伯府蓝伯爷之弃女。”
殿中同样站着蓝伯爷,蓝心心弃女二字一出,他就收到了诸多打量的、不怀好意的、看笑话的视线。
“民女蓝心心状告何人?”
蓝心心的五官是精致的,往日里她故意扮作柔弱,令五官生生减了一分气度。如今浑身染血,却是泰然自若,不卑不亢,直挺着的背脊染了几分壮烈之色,她忽然轻笑看向站在一旁恨不得生生扒了她的皮的蓝伯爷,“状告的是永昌伯府伯爷蓝寿之。”
蓝伯爷目眦欲裂,指着蓝心心大喊:“胡说什么?你个不孝女……”
蓝心心却是没再看他,而是高高抬着头,望向了九重之上的帝王萧焱。
纵然她跪在地上,纵然她此刻浑身不堪,可是直视着九五之尊的目光却是半点也没有畏惧害怕之意,如果仔细的看话,还能从里面找到一丝绝望和讥笑。
“皇上,民女状告蓝寿之人面兽心,为了陷害谢驸马,不惜将自己的亲身女儿杀害。”
“这……”
“蓝伯爷前几日不是在庆功宴上哭得伤心极了?难不成都是作戏?”
“这哪里知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这女子说的也不定是真的吧。”
百官议论纷纷,除了最前面的几个八风不动,整个金銮殿都被蓝心心的话砸沸腾了,蓝伯爷更是激动得从队列中走出来,又被同僚拉了回去,只能怒瞪着蓝心心。
九重之上的萧焱放在龙椅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抓紧了,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蓝心心。半晌才道:“说。”
蓝心心看到萧焱手上的动作时,身体下意识地颤抖,那是一种长期以来的肌肉记忆,以往每次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下一刻她就会被他掐着脖子警告,直到她呼吸紊乱,越来越弱。
她闭了闭眼睛,从前那些一幕一幕地从眼前走马观花地掠过,最后停在眼前的是萧焱那天晚上风轻云淡地给了自己一个瓷瓶,让她当着他的面吃了。
可笑的是,她那个时候对他有绝对的忠诚,直到前几天她濒死之际,才发现那药不仅能让她出现怀孕的假象,更会让她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
她对他的忠诚换来的是什么?
她于萧焱和一只随时能抛弃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突破她心里的最后一根防线的是,她的亲身父亲和萧焱狼狈为奸。
“半个月前,蓝寿之将民女囚禁在京郊山庄,随即在庆功宴上污蔑谢驸马,抹黑民女的清白。民女在山庄里每日都被仆妇虐打,三天前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出山庄,最后却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城门口,幸而守城门的大哥救了民女,将民女交给了京兆尹大人,民女方逃出生天。”蓝心心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待她说完,早就暴跳如雷的蓝寿之,挣脱了同僚的束缚,“胡说,一派胡言,竟敢污蔑父亲,我看你是活腻了!”
蓝心心视线下移,在他捏紧的拳头上停了一瞬,随即抬头看着他:“蓝伯爷何须如此慌张,你杀害亲身女儿人证物证俱在,你逃不掉了”
最后几个字蓝心心没出声,只有正对着她的蓝寿之才能从唇形上看出来她说的是什么,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暴跳如雷的蓝寿之顿时觉得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要自己死。
“你个不孝女!”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看清,蓝寿之事怎么忽然出手,一拳砸在本就虚弱不堪的蓝心心肩膀上的。
“噗——”
蓝心心仰面倒下去的时候对着蓝寿之微微勾唇,不过一瞬便消失无踪,突出一口鲜血,“嘭”一声倒在地上。
那口鲜血还是温热的,喷洒在蓝寿之的脸上。
“放肆!这可是金銮殿,蓝寿之你竟然敢在这里行凶?”御史中丞当即跳出来指着蓝寿之,随即诸多大臣也跟着站了出来,口之笔伐不过如此。
蓝寿之恍若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下意识地看向九重之上的皇帝,接触到萧焱视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事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皇上只能牺牲他。
双腿一软,蓝寿之跪在地面,颓废地望向九重之上的龙椅,“皇上……臣……”
哭了半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嗫嚅着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都没有。
萧焱起身,金黄色的龙袍步入阳光之下,脸却仍旧在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声音紧绷,“蓝寿之涉嫌杀害亲身女儿,污蔑当朝驸马,即刻打入天牢,着大理寺稽查后续。驸马谢修无辜蒙冤,立刻释放,赏白银千两,汗血宝马一匹,赐宴除惊。”
第39章 计谋 她原本是那样的美好
大理寺门口, 公主府的马车大摇大摆地停在正中间。
小厮从另一俩马车里搬了榆木红漆贴金藤面小姐椅放在马车跟前,萧夕兮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端坐在椅子上。
身后的素心端着一壶碧螺春,素情捧着一碟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 。
大理寺卿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 弯着腰问:“七公主请进。”
萧夕兮眉梢微挑,随手拿了个蜜饯放再嘴里, 吃完了才说:“本公主几时说过要进去了?”
大理寺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往日他招惹不到这位七公主, 可是这回,他可是亲自关押了驸马的人,被七公主惦记上也不奇怪。
只是, “公主这屋外寒冷,怎么能让公主在外面等呢?驸马已经出来了,在换衣服。”
要是不能把这位祖宗请进去,不出一个时辰,满朝人都知道了他大理寺被七公主堵门了。他这脸可算丢尽了。
萧夕兮仰头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太阳, “大人此言差矣, 本公主觉着今日天气特别好,尤其是你这大理寺, 太阳正当中, 晒着很舒服。”
“公主。”
大理寺卿危难之际,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犹如泉水流过石壁, 沁人心脾,救人于水火,大理寺卿转头, 一脸感激地望着谢修,“世子可算出来了。”
谢修站定,微微点头,寒暄一番转到萧夕兮跟前,看着她这阵仗,嘴角泄出一丝笑意,“公主,好久不见。”
萧夕兮哼了声,“本公主还以为你和大理寺卿大人一见如故,叙话叙了几天都没说完呢?”
谢修勾唇,蹲在萧夕兮跟前,“和大理寺卿纵然一见如故,也话不投机,倒是想向公主讨杯茶。”
被点到名的大理寺卿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却仍旧被数次点名,忍不住心里腹诽这一边是一见如故,一边是话不投机,世子您可是文人之首,可不能这么乱搞啊。
却见那边,萧夕兮矜贵地挑眉,拿着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怎么谢本公主?”
谢修接过茶杯,神色自若,“由公主定。”
送走了七公主和驸马,大理寺卿狠狠松了一口气,直接用衣袖擦着额头出的冷汗,这大冷天的出汗水,也不太容易了。
马车上,谢修剥了一堆坚果放在盘子里,最后推到萧夕兮跟前,“听闻公主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好戏,辛苦了。”
萧夕兮睥睨着盘子里的坚果,“你就拿这个来谢我?本公主可是为了你哭得肝肠寸断,哀毁骨立,衣带渐宽。”
谢修勾唇,修长手指忽然抵在萧夕兮腰间,掐了掐她的腰,随即点头一脸严肃:“是瘦了,比前些天瘦了至少这么多。”
他手指在萧夕兮眼前笔画了大概半指长的距离。
萧夕兮脸上陡然染上一抹绯红,下意识咬了一口手中的蜜饯海棠,“所以你准备怎么补偿本公主?”
她问话皱了皱眉头,她明明是想要岔开话题的,怎么又问了这个?
谢修这个人果然太无耻了,和他相处一不小心就会被吃得骨头都没了。
谢修轻笑,唇边荡起笑意,“要不我回去研究下该怎么把人养胖?”
“咳咳咳……”萧夕兮无语地看着谢修,“滚。”